午睡正酣,朦朦胧胧中被一阵隆隆的雷声惊醒。被一个一直以来习惯的意识吓得心“呯呯”直跳。完全清醒以后才想起,纯粹是一场虚惊,是啊,现在无论是下大雨,还是暴雨都与我没有多大的关系了,父亲早已放下那根攥了大半生的羊鞭,再也不会跟羊群淋在暴雨里,我们也不再因为淋雨而为他担心牵挂了。
小时候,每每快要下大雨的时候,看着别的小朋友的父亲都是扛着锄头往家赶,唯有我的父亲赶着羊群顶风淋雨缓缓地移向高处,哪怕穿再密封的雨衣,我和母亲也会为他担心。但我只能趴在窗台上,看窗外越来越大的风雨,母亲坐在炕头也是一脸地焦急望着窗外。
狂风卷着豆大的雨珠像无数条鞭子,狠命地撞击着窗玻璃,发出叮叮铛铛的声音,雨水顺窗台直往下流,雨落在房屋上,腾起一团烟雾,发出如鞭炮般急促地“啪啪”响声,想象着雨点落在父亲头上顺着额头流下,一定会淋得父亲睁不开眼睛,看不清被雨水敲打地低着头聚在一起一动不动的羊群,父亲不时地用手抹去脸上的雨水,无奈地望着天边稍稍微亮的天空。好在,七月的大雨下得都不会长久。
傍晚,父亲一身疲惫回到家,裤腿都是湿漉漉的,雨鞋里都是泥水。我与母亲忙着给他拿衣服换上,我赶紧端热水给父亲泡泡脚。看到他的脚被雨水浸泡得发白,脚指头缝里有的地方都泛起了皮。每当这个时候,我就变得特别听话,不再跑出去玩,对于母亲的差遣,一一应答;这个时候母亲会多给父亲炒几个下酒菜,允许父亲多喝一杯酒;这个时候我们一家人都围在父亲地身边,认真听他一边喝酒一边说话。
每个夏天,这样的场景都会反反复复地上演着,看着父亲一次次的在风雨里受罪,我的心就在那时候缠成了一个死结,大雨将至,我就开始恐慌,担心,心隐隐地疼。
我们家不仅有田地里的收入,还有父亲放羊的收入。正因为父亲为这个家的辛苦付出,每逢过年的时候,我和哥哥都会有新衣服穿。母亲为我买来几尺花布,让村里会裁剪衣服的大姐,给我缝制出美丽的小花袄,领子都是做得花边的,然后我快乐地度过整整一个新年,到现在一直记得那件衣服的样子。父亲还用放羊挣来的钱,买了一台黑白电视机,全村也仅仅有几台。每天晚上家里看电视的人都挤满了,这时,父亲拉着我坐到他怀里。
我想穿新衣服,又心疼父亲风吹雨淋,就这样一直矛盾着。
因为放羊太辛苦,母亲有一段时间不让父亲给村里人放羊了,让他自己学着做点小买卖,从村里买了家养的鸡蛋,用自行车驮着装满鸡蛋的筐子去县城里卖,然后挣个差价。因为父亲学不会,也不忍心卖给别人鸡蛋的时候缺斤短两,加上鸡蛋如果破几个,一趟鸡蛋卖下来所剩无几。几个月后,父亲和他的羊群又出现在坝头的平地与山尖。
直到父亲拿上手机,联络就比较方便了,天空阴的黑压压的时候,我就赶紧给父亲打电话:叮嘱父亲打雷不要站在大树下,不要接听手机,把手机关机,不要站在山沟沟里……,通过电话,静静地看着风雨,然后发呆。
近几年,我住在坝头的北边县城里,每当县城的上空阴云密布的时候,赶紧给父亲打电话,当乌云飘到坝头的时候,父亲和羊群已经回了农场。每天关注坝头的天气预报,有雨时,提醒父亲赶着羊群别走太远。
其实,除了担心,我也只能为父亲做这么多了。
父亲不放羊已有一年有余,我再也不用在暴雨来临之前忐忑不安,手足无措;阴雨天我再也不会没有缘由的多愁善感,心情低落;下暴雨的日子再不会牵动我的神经。
此刻窗外,暴雨下得越来越猛烈了,尽管没了担忧,我还是拿起手机给父亲通了一次电话,他说一切都好,叫我不要担心。放下手机,我感觉我的心结此时也被雨水冲刷开来,绽放出一朵朵美丽的小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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