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尤菲，小心点，前方好像有人。”
册封典礼之后，尤菲说他们不是上下级，而是拥有共同目标的朋友，不用那么拘谨，直接叫尤菲就行，朱雀最后还是答应了。
“我们过去看看吧！”
然后朱雀和尤菲眼前出现了同样狼狈的鲁鲁修和红甲的女骑士。
真是巧合，不过遇见也还好，至少知道了对面的大致情况。
鲁鲁修兜帽下的脸表情有些微妙，他身后跟着卡莲，而前方不远处站着尤菲和朱雀。
森林里四人相逢，看上去都有些狼狈。空气异常的胶着，他们很明显的两两站在一起，两个团体之间隔着明显的界限。撞见瞬间，朱雀立刻戒备地护在尤菲身前，卡莲本也想上前，却被鲁鲁修抬手挡了下来。
女骑士也不多话，默默地站回了鲁鲁修身后，警惕地看着对面的两人。
“走吧，卡莲。”
双方僵持了片刻，鲁鲁修率先打破了沉默，转身就走，卡莲犹豫了一瞬立刻也跟了上去。
“等等，鲁鲁修！”尤菲立刻出声叫住了走远的两人，“我们合作吧！”
朱雀闻言沉下了脸，抿着嘴，依旧呈保护的姿势。
鲁鲁修停下了脚步，他转身，语气嘲讽，“尤菲米娅，许久不见，你还是一样天真。为何我们要合作？你们实力比不上我们，甚至连补给都比不上我们，不交战已经是我最大的宽限了。”
“你们的人员损失也不比我们小，”尤菲对法师的嘲讽并不在意，“而且即便是鲁鲁修你也没有把握走出这里吧。”
“所以呢？最有可能栽在这的还是你们。”鲁鲁修丝毫不动容，他打量着眼前的两人，“一个天真的圣女，一个图有体力的笨蛋，教宗这次的选择可不明智。”
话说出口，鲁鲁修心底有些恼，有些话说习惯导致直接就说出口了，只恨当时没想到声音也要变的事情。他看见在笨蛋一词出口的时候，朱雀眼底的怀疑神色。
鲁鲁修暗自清了清嗓子，语气越发迫人，“而且，我们可是敌人。神圣阵营莫非到了要低三下气求我们的地步吗？”
朱雀的脸色顿时黑得可怕，刚才那点奇怪的想法立刻抛到脑后，声音相似什么的那简直是对修的侮辱。要不是现在情况容不得他动手，他绝对要教训这个死灵法师。
卡莲则在法师身后幸灾乐祸，这个上司在这个方面是真的很给力，她看得非常开心。
尤菲脸色平静，她想尽力劝服这个曾经的兄长，“我只是想要寻求合作，我们两方的人员几乎都覆灭在了风壁里，而森林深处有什么都无法得知。对于未来可能出现的战斗力受损的情况，我有着充分的优势，而且朱雀也有着足够的战斗力。你也不想耗死在这里吧，鲁鲁修？”
确实，自那天出现直达天空的暴风之壁，两边阵营都派过来了队伍，只可惜在突破风壁的时候，鲁鲁修都差点被撕碎，只来得及拉了一把最近的卡莲。其他成员几乎覆灭，也无法联络上其他的幸存人员。
“呵呵，你说的有道理，但是……”鲁鲁修轻笑了起来，他的头转向朱雀那边，“尤菲米娅，你的这位骑士可不见得愿意呢，我可不想被人突然捅一刀。”
朱雀冷声道，“我不像某些卑鄙的家伙，圣骑士的誓言不容背叛。”
何况，就算拉着这个死灵法师在这一起死，外面的战争也不会结束。只有在战场上，将这个指挥官拿下，才能正式宣告敌人的失败。而作为骑士，守护自己的主人也是不容违背的职责，他与鲁鲁修共死可以，但是他不想拖上尤菲。
朱雀心里很清楚，所以他会将一切放在战场上解决。
卡莲听到朱雀话里的若有所指，抬起头，不屑地看着银甲骑士，“史上最年轻圆桌骑士，果然是不一般呢。”
这个女性黑骑士是在嘲讽他成为圆桌的过程，朱雀不想反驳，因为这是事实。
“朱雀毋庸置疑是个很优秀的圆桌骑士。”突然之间，尤菲出声了。她温柔地笑着，语气却非常坚定。
闻言，朱雀神色松了一些，他很感谢这位圣女能这么信任自己，也投过去一个笑容。
可在另外两人看来，那就是骑士与圣女温柔对视，看起来气氛就不那么简单了。
卡莲在一旁抱胸看戏，圣女和骑士，浪漫爱情故事里喜欢写的组合。
鲁鲁修直接撇开了头，他不是很想继续看下去，也不喜欢这种心底溢出的奇怪情绪。
他转身准备离开，“我在这不是为了看你们的主从戏，走吧！”
“合作愉快，鲁鲁修。”尤菲笑了起来，她知道已经成了。
鲁鲁修抬高了语调，“只是暂时，我们是敌人这点永远不会改变。”
卡莲站在法师身旁，她支持鲁鲁修的一切决定，但是总觉得这三个人之间给她的感觉不对，毕竟是以前的妹妹吗？
四人朝着森林的深处进发，森林里地貌并不是很好走。一路上，朱雀非常贴心地帮尤菲挡住垂下的枝条，拨开沿路冒出来的植物，在过陡峭地形的时候还扶着或者拉着避免圣女摔倒，尽显骑士的风度。
鲁鲁修是怎么看都觉得，心里越来越堵，索性直接带着卡莲去前方开路去了。
夜晚已至，四个人围在火堆边上，鲁鲁修从随身空间里拿出来为他和女骑士准备的两顶旅行帐篷。法师是一个方便却又需要智慧与耐心去认真研究术法才能成功的职业，同时通用法术不排斥任何力量属性，只可惜确实难学。
他看了看那边一个神官职业的圣女和一个圣骑士职业的圆桌骑士，尤菲是没有学习空间存储的，朱雀就更别说了。
鲁鲁修犹豫了片刻，在心里叹了口气，“接下来，安排下守夜的问题吧，我和尤菲米娅守前夜，卡莲就和枢木朱雀守后夜吧。”
“不，我和你一起，尤菲还是和那位黑骑士一起守吧。”朱雀皱了皱眉，这个法师能力确实很强，而且做事不择手段，让他和尤菲两人一起实在危险。
“不行，女性本应该睡一个帐篷，但是我们双方并没有到可以躺一起的地步。”鲁鲁修立刻出声拒绝，语气非常坚定。
而且，竟然直接叫尤菲，这个称呼真是亲密。
想着想着，鲁鲁修反应了过来，他脑子里在想什么鬼东西，要不要回去后让魔女给他弄点药剂之类的。
不过一方面是因为礼仪，总不能让朱雀尤菲睡一个帐篷吧，不管是从哪种角度都不行。另一方面是他现在不想和朱雀单独两个人待一起。之前就算了，可是上次骑士册封典礼之后，他还没消化掉当时发生的事情。
朱雀脸色也没多好，“那尤菲就休息吧，我一个人守夜就行。”
鲁鲁修沉默了，虽然听着有些心底不舒服，但是这确实是个好办法。
尤菲眼见两人之间的气氛突然剑拔弩张了起来，立刻出声，“朱雀，你作为重要战斗力，也需要休息才行。而且鲁鲁修不会做这种不明智的事情，我同意他的安排。”
朱雀听见尤菲这样说，最后还是默认了法师的提议。
鲁鲁修看见原本一副绝不退让的骑士对于圣女的默认，只是冷哼了一声。
等到朱雀和卡莲去帐篷之前，朱雀还特别不放心地看了几眼，顺便用眼神警告了法师一番。
鲁鲁修感觉自己额头的青筋都要爆出来了，怎么这么想打死那个笨蛋呢。但是他很快就平静了下来，真是脑子迟钝了，他现在可是死灵法师鲁鲁修。
这份恍然间的错位感，真是……
“鲁鲁修…”
少女的呼唤将他的注意力拉了过去，鲁鲁修看着坐在对面的尤菲，“有什么事？”
尤菲没回答只是看着他笑，女孩的眼底有着某种期待。两人对视了许久，最后鲁鲁修还是抬手拉起了一个隔音术。
“要说什么，就说吧。”
“一直都在期待着有这个机会能和你聊一聊。”尤菲脸上很是满足，“鲁鲁修，我希望这次聊天不是作为敌人，而是兄长与妹妹之间的谈心。”
火光依旧无法照亮鲁鲁修被黑雾遮住的脸，他没有说话。
“为什么你要加入他们？为什么要发动战争？你抛弃了以往的一切，连你的亲妹妹娜娜莉也一同放弃，我不能理解。”
少女的语气并不是质问，只是充斥着疑惑不解。
“就如同传说的那样，我是堕入邪恶之人，那我发动战争也不需要理由。”
显然这个敷衍的答案并不能让尤菲满意，她说出了自己想法，“我不相信你是会被邪恶诱惑的人。”
“事实就是这样。尤菲米娅，或许你对我的印象还停留在以前那个虚伪的光明之子形象上，但是现在的我才是真实。”
“那么，那个传送走克洛维斯哥哥的少年呢？”
“你想说什么？”
“小时候，我们见到过他吧。那个被我们撞见，我和克洛维斯哥哥想要通知教会，最后却被你放走的孩子就是他吧。”
“说起这个，我真是感到很庆幸，不是这样的话，想找到一个没被教会抓住又愿意献祭自己的人可真难。”
“那他的尸体呢？清理战场时，我们这边根本没有找到，是你带回去了吧。他的尸体明明应该在图尔斯特城不远处，你们那方清理战场的人不可能来这边的。”
“你还是一样喜欢做些不切实际的幻想，帮死人收尸？我没那么多闲工夫做这种没有意义的事情。”
“那朱雀呢？”
“……”突然听到尤菲话题一转，嘴里吐出来朱雀的名字，鲁鲁修有点反应不过来，“你的那个骑士吗？突然提起他做什么？”
“图尔斯特城的最终战，朱雀重伤，而发现他的就是我。”
“所以，你想要说你的骑士被你救了，然后报答你，两个人相亲相爱的故事。抱歉，我对你们的感情史不感兴趣。”
尤菲盯着鲁鲁修应该是眼睛的位置，继续说着，“被发现的时候，我就觉得很奇怪。朱雀虽然表面伤势严重，致命部位却没有伤口，光明力仍在运转，完全可以撑到救援队发现他。甚至说，凭朱雀本身的体质，怎么可能会到了直接失去意识的状态。”
“那看来，只能恭喜你选了个废物当骑士呢，最强圆桌骑士兰斯洛特如此没用，这倒是个好消息。”
“那他昏迷时，念着的修呢？”
鲁鲁修整个身体僵了一下，随即他摇了摇头，依旧是事不关己的语气，“只是和我有个字是一样的，你就能有这么多幼稚想象。尤菲米娅，少看点那些吟游诗人写的虚假的浪漫剧本吧，这是来自你曾经的兄长的劝诫。”
尤菲看不到鲁鲁修的脸，法师的语气和动作没有一丝破绽。
她看着法师不同以往，被死气包围的身影，不由自主地唤出声，“哥哥！”
每次只有撒娇的时候，尤菲才会叫他哥哥，而且每次还屡试不爽。
看着少女火光下的柔和脸庞，鲁鲁修还是放软了一些语气，“尤菲，我们现在是敌人。叫一个背离一切的邪恶之人为哥哥，你的胆子倒是大了不少。”
“现在这段时光，你是我的哥哥。”尤菲笑了起来，走过去坐在了鲁鲁修身边，“我不知道我的兄长为了什么而抛下我们，抛下一切，但是我相信他应该有自己的理由。”
鲁鲁修是真的拿这个妹妹没办法，即便到如此地步，对自己依旧怀揣信任真的是只有名为尤菲米娅的少女才能做到的事情了。
这样也好……
可真是犯规啊！
鲁鲁修终于叹息出声，摸了摸尤菲的头。今天在看见朱雀一直护着尤菲的时候，内心的情绪让他明白了自己对朱雀的感情。他现在没有任何不甘，有的是一次祝福。作为朋友与兄长的祝福上次已经送出，还有这次的祝福。
他直视着尤菲的干净的双瞳在心底说着，朱雀今后会好好保护你的，而你也会让朱雀忘掉曾经伤痛。温柔善良的人应当与另一个温柔善良的人相遇，一起织就美好的一生。而虚伪又残酷的罪孽深重者应当永世沉沦于他的地狱。
尤菲，谢谢你。
朱雀浅眠了一小会就醒了，比预订的换班时间早了大半。他还是不放心，图尔斯特城一战，这个死灵法师的残忍手段已经根治他的心底。
他打开了帐篷的门，却突然没有了动作。
他看见火堆旁的两人并肩坐在一起，少女脸上带着喜悦的笑容，似乎在倾听着什么，时不时还说上两句。因为有隔音术，朱雀听不到话的内容。而黑袍的法师捧着一本厚重的书，火光给法师裸露在外的白皙手部肌肤晕上了暖色的光泽，似乎书的一页已经读完，法师纤长的手指轻轻将书翻过一页。
注视着这个场景，这个动作，朱雀心底涌出一股突兀的熟悉感。
他安静地在两人没注意的地方看了好一会，然后默默地关上了门，躺回了帐篷里。
等到快要换班的时候，鲁鲁修将书塞进了空中的黑洞，同时撤掉了隔音术。
她的兄长再一次离她而去了……
尤菲有些不舍地看着，“鲁鲁修，该换班了。”
鲁鲁修也没想到，自己竟然像小时候给尤菲和娜娜莉一样，又讲了许久的故事。
他知道此刻的尤菲又是那个圣女了，“你先去休息吧。”
“那我去叫卡莲，朱雀就拜托你了。”
尤菲笑意如常，眼底的某些光亮却看得早已习惯死气的冰冷的鲁鲁修背后一阵发凉。他不清楚这个女孩是怎么想的，女孩甚至没有证据证明她自己的猜想。没有一个美好故事的主角应当是死灵法师，圣女与骑士才是完美的主角。
鲁鲁修站在帐篷门口，他打开了帐篷的门，准备开口叫醒里面的人，探头进去一看，却愣住了。
朱雀早就已经醒了，在靠近的脚步声传来的时候，他就已经意识到了来人的身份。骑士碧绿的瞳孔直直地注视着站在门口的鲁鲁修，目光里带着探究，就像是想要挖出什么秘密一般。
“该换班了。”
鲁鲁修站在门口对着骑士说，他不打算过去，帐篷空间并不是很大。从他打开门起，朱雀的目光就没有离开过他，看得他那股不自在感又回来了。
“好。”
两人对视了半天，朱雀收回了目光，他起身向外走去。帐篷门不大，而法师站在门口，势必是要接触。
鲁鲁修见人过来，立刻退了一步，将门整个让了出来。
骑士无言地与法师擦肩而过。
朱雀带来的灼热空气也随着他的远去而逐渐消散。
待人走远，鲁鲁修才放松了下来，他走了进去，关上了帐篷的门。骑士的习惯还是很良好的，被褥整整齐齐地叠好摆在角落。他从空间里拿出一套新的被褥铺了下去，好在他是一个习惯做好万全准备的人。虽然很占空间，他还是帮自己和卡莲都准备了两套用具。
鲁鲁修给自己身上放了一个清洁术，撒了些清洁用的魔法粉，就着法袍直接躺进了被子里，出门在外，他是不可能脱掉这套法袍的。
不过，他没预料到朱雀的直觉有这么强，刚才骑士的眼神看得他心里都有些发毛。但只有声音相似这个点，朱雀是不可能发现什么的，毕竟他的可怕形象已经固定成功了。尤菲也是，一连串没有证据的猜想，对着他这个挑起战争的敌人，对着他这个已经闻名大陆的欺骗者说了这么多。
真是一对笨蛋主从啊……
夜已经很晚了，鲁鲁修的思维慢慢迟钝了下来。
今天为了让自己从风壁中出来，还要尽力把卡莲给拉出来，一路上发生了太多预料不及的事情，他在精神和法术上都消耗了很多。
有些困了……
鲁鲁修放空了大脑，闭上了眼睛。
明天醒来，一切都会如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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