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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人的村庄 一代人的村庄读《一个人的村庄》,惊觉世间万物皆有形。
“我的村庄有一场风那么大,有一粒尘土到一颗星辰那么高远,有一年四季和一村庄人的一生那么久长。”
开篇引句我反复读了好几遍,一种极为特别的阅读感受自心底升起。比较的手法很常见,可这样清奇的比较却极少见。“我的村庄有一场风那么大。”这是一场怎样的风?有多大?长什么样?无人知晓。可读了这个句子,就好像知道了这场风的大小形状气味,就好像看见了它的来处此处去处。一个村庄该被了解的前世今生,透过一场风就都被看见了。
多么神奇的描写。
而这样的描写在《一个人的村庄》里随处可见,任何虚幻的事物在这里都得以具象的挺立。
马性可见:“马知道自己能跑多远的路,不论给谁跑,马把一生的路跑完便不跑了。人把马鞭抽得再响也没用了。”
人性可见:“被狗咬过的人,大都把仇记恨在主人身上,而主人又一股脑把责任全推在狗身上。一条狗随时都准备承受一切。”
处世可见:“狗挨打挨骂是常有的事,一条狗若因主人错怪便赌气不咬人,睁一眼闭一眼,那它的狗命也就不长了。”
野性可见:“我一回头,身后的草全开花了。一大片,像谁说了一个笑话,把一摊草惹笑了。”
孤独可见:“我没有狼的孤独。我的孤独不在荒野上,而在人群中。”。
声音可见:“我喊了几声。风把我的喊声刮回来,啪啪地扇到嘴上。狗嘴全让风堵住了。驴叫声被原路刮回驴嘴里。”
死亡可见:“我出来的那一刻,感觉听到了人断气的声音,像一个叹息,一直地坠了下去,再没回来。”
往生可见:“炊烟升起来了,那是上天的梯子。”“你要趁着最早最有劲的那股子烟上去啊,他二叔。”“冬衣夏衣都给你穿上了。”“欠的债都还清了。”“借出去的钱也要回来了。”“这里已经没你的事了。没你的事了,他二叔。”
时光可见:“马和人常常为了同一件事活一辈子。我时常看见一个老人牵一匹马穿过村庄回到家里。人大概老得已经上不去马,马也老得再也驮不动人。”
遗忘可见:“或许已经有人,从黄沙梁抽走了他们给予它的那部分。更多的人,没有来得及从黄沙梁收回他们的劳动。或许他们忘记了,或许黄沙梁忘记了他们。过去千百年后,大地上许多东西都会无人认领。”
……………
万物可见,有形的,无形的,虚幻的,具体的,遥远的,身边的,都直楞楞的支棱在眼前。掩上此书,感觉自己在黄沙梁生活了很久很久,披着一身尘土扛着一把铁锨穿行于村落与野地之间,偶尔立在歪榆树与土墙之上,看人来人往,看风来风去,看苞谷由绿转黄,看黄土落满风霜,看一片土地从肥沃到贫瘠,看一场大风在村里呼啸盘旋又抽离,看一些人与牲蓄的灵魂在野地上行走飘荡又坐上青烟消失在天际……出生、病痛、衰老、死亡,寻找、游离、静默、迷茫,哭喊、悲伤、孤独、绝望,一个人一生中该有的情绪情感情事被拆解成看得见摸得着的各种行为各种物件各种对白,散落在这个村庄里,曝晒于日头下,无处可藏,无物可藏,无心去藏。寂静与荒凉,铺满黄沙梁。
我就这样借着刘亮程的眼睛瞥见一个村庄的全貌,继而瞥见一群人的一生。
赤裸裸地来,赤裸裸地走,赤裸裸地穿行于黄沙满地、尘土飞扬的天地间。所有简单的复杂的纷繁的孤立的念想,在黄沙梁周而复始的日升日落、春播秋收中走向虚无缥缈,又原形毕露。
人生就是这样一场有形无形的交替。
读这本书,常常会恍惚,分不清此时此刻此物此人,一切具象的都是模糊的,一切虚无的都是具象的。人和思想都浮于云端,无法脚踏实地呼吸行走思考,只能随着村庄的人事物狗牛猪从前世走向今生,从眼前返回从前。
没有将来。
是的,这是一本没有明天的书,到今天为止,到此刻为止。
读这本书,把一个人的一生读完了,把一个人这一生的领地走完了,替这个人活了一次,也随这个人死了一次。
刘亮程说:“我在这本书里早早地过掉了一辈子。”
一切都在消亡,非常具象的消亡。
幸得刘亮程以万物有形的写作留住了这个村庄。
我在这个村庄里找到一条通往故乡的路。
我将以这样的方式去记录我的村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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