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先生终于第一个说话了,语气有点感慨:“多么动人的景像!”
六七头同真牛一样大的铜牛伏在碧绿的草地上,随意地围成一个弧形,一头牛还把下巴磕着青草地,眯着眼睛,另外几头上半身抬起来,看着前面那头把脑袋搁在草地上的牛,或者互相看着,不喜不怒,无忧无虑。
卢先生语气缓和下来,好像在自言自语:“牛儿不懂时光正在匆匆离去,它们不知道明天将会发生什么,即使明天有天大的灾难,它们不知道也不在乎。它们一脸懵逼,一脸平静,一脸无辜。唉!真如印度人甘地所说的,牛是弱者和无依无靠者。但在它们的悠闲神态里,看不出它们是弱者和无依无靠者。它们认知的世界就是这样的,时间是永恒的,悠闲和平静都是永恒的。”
阿波俯着身看地上的牌子,看完后抬起身说:“可能就是卢先生说的意思。”这个群牛的雕塑是美国动物雕塑家彼德·沃德克的作品《永恒的时光》。阿波继续说:“彼德·伏德克是个动物爱好者,他认为动物的形态、色彩、纹理都非常优美。所以他迷恋于雕塑各种动物。”
我说:“我也是动物爱好者。动物也有许多优美的表情,它们的呆萌只有天真未凿的婴儿才可能有。”我补充阿波的说法。
看来卢先生真的被这几头牛感动了。他和离他最近的那头牛对视着,那头牛的表情说不出是有点严肃呢还是没有表情。
卢先生缓缓地说:“牛懂什么呢?花开了花谢了,它懂吗?夕阳西下,炊烟袅袅,它懂吗?旭日东升,晨鸟啾啾,它懂吗?灯红酒绿,它懂吗?豪车华屋,它懂吗?牛儿什么都不懂……我对它们既可怜又佩服。”
阿波说:“所以牛儿才那么悠闲。你的可怜你的佩服,它也不懂。”
“人有多面人,牛无多面牛。”我们刚看过许云清的雕塑《脸们》,所以我这么说。
卢先生平静下来了,叹了一口气,说:“人是误入歧途,人主宰了世界,但人也经历着更多的苦难。佛教的六道轮回中三恶道的第一道畜生道,无非是说畜生之苦,人都要墜入畜生道,经历畜生之苦。但人之苦同畜生之苦不一样,除了畜生之苦,人还要忍受各种各样的其他之苦。人和畜生怎么能比苦呢? ”
阿波说:“不过牛之乐同人之乐也不一样啊!”
我说:“牛之乐比人之乐简单多了。”
卢先生说:“苦和乐都简单一些,有什么不好?牛之苦和乐都很简单,简单到仿佛没有,才一直悠闲着,既不用为生计奔忙,也不用惴惴于老之将至矣!”
阿波悄悄地对我说:“今朝搭错神经了,那么多感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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