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走了。
平日寂寥的院落一下子熙熙攘攘起来,族人、宗亲,街坊四邻纷纷前来吊唁、祭拜,悲呛的唢呐声一阵儿接一阵儿地响起。也许,这是父亲在世间最后几日的热闹吧。
父亲入土为安。
众宾客陆续散去,一切又归于平静,我们着手打扫院落,整理父亲的遗物。
父亲的床头柜里有两本相册,我细细翻看每一张照片,回忆如漫卷西风般涌上来。父亲喜欢让我冲洗些照片放进相册,而今,这些相册竟成了怀念旧时光的伊甸园。一张张照片让我重温与父母出游开封清明上河园、包公湖的快乐,父亲在深圳过生日时的开怀畅饮,他和大妞玩牌、荡秋千的乐趣,每年返乡和父母合影时的满足与幸福。
许久,我合起相册,轻轻把它们放在我返深的行李箱里。从此,它们将常伴我身。
父亲曾经去深圳的火车票还保存着,大妞见之,瞬间,两眼婆娑。她如获至宝般,一遍又一遍地抚平车票的褶皱,说要把车票过塑,让它们永远如新。父亲还有一块戴了几十年的机械手表。记忆中,每到睡觉前,父亲娴熟地给手表上发条,一圈又一圈,最后把表放在耳边倾听一会儿,那动作、神情像极了《父母爱情》里的江德福。父亲很宝贝这块手表,从不允许我们兄妹几个随便碰触,却任由大妞随意玩耍。如今,父亲故去,这些火车票和手表成了大妞最深的念想。
我陪母亲坐在走廊下,听她讲述父亲盖堂屋的往事。在一九八三年春天,父亲准备盖四间大瓦房。当时,几乎半个村的人都不相信,但父亲硬是筹够了资金,如期把新房盖起来了,而且安装了明亮的玻璃窗,惹得众亲、四邻既佩服又羡慕。大概过了十余年,父亲又在院落西边盖了三间当时北方农村最流行的平房。再后来,父亲忧心哥哥养两个儿子负担重,又在七十多岁时向村委申批了另一块宅基地,拿出养老积蓄盖了两层小楼房。楼房的布局、设计、用料仍是时下最新样式。其实,父亲中风前已买好了红砖,准备翻修老院的厨房。母亲望着整齐码成几垛的红砖,喃喃念叨道父亲再不需要盖瓦房、平房、楼房和厨房了,她也不需要了。
院子的角角落落已打扫干净,归置妥当,哥哥把父亲的电动三轮车擦拭一新推到车棚下停稳,放好。我静静环顾这个足有半亩大的农家四合院,这是父母一手建造的家,也是我和大妞母女两代人在这里长大的家。我打量着院落里的一砖一瓦,一树一花,努力把它们的模样放进记忆深处。
当我背起行囊,拖着行李箱离开家,蓦然回望时,看见伸出院墙外,枝头最高处的柿子黄了,石榴红了,在阳光下,在风里跳动着,像与我招手,又似与我辞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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