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平躺在床上,心烦意乱。孩子不知道为什么开始哭闹,月子中心的人也不知道去了哪里。她挣扎着坐起来,把女儿抱在怀里。小家伙皱着眉头闭着眼睛,长着一张没有牙的小嘴大哭,因为使劲周身通红。她好小啊,她需要妈妈的爱,很多很多的爱。她很爱她,也很愿意爱她,想要不管不顾的抱着这一怀的温暖,安心的做个妈妈,可是她不能。
她不得不为她出月子之后的日子谋划,她好不容易才走到如今这一步,她不能因为生个孩子全给耽误了。她刚升职就怀孕了,大boss对于这一点很不满意。她一直在自己的岗位上坚守到产前一周,并保证做完月子,马上回去工作。如果回不去,她之前所有的起早贪黑都白费了。
她看看怀里的小家伙,在妈妈的怀抱里慢慢安静了下来,似乎是又睡着了。她轻轻的摇晃着双臂,不自知的哼起了轻柔的歌曲。睡梦中的女儿露出笑脸,瑞平很好奇她梦到了什么。不是她自私,舍不得自己的前程。实在是她知道,那不仅关系到她的前程,还关系到她女儿的将来,她父母的养老,以及她在婆家的地位。没有钱,没有权,没有靠山,她只有她自己,所以她耽搁不起。
当初她嫁进婆家时很费了一番周折,虽然她自己样样拔尖,可是这改变不了她的出身。结婚是两家人的事儿,婆家的冷眼她也理解。可是出生在什么样的家庭不是她能选择的,她也没有资格抱怨。她只能拼命努力,用后天的勤奋来弥补先天的不足。
慢慢的她的收入超过了老公,婆家人待她不再那样客气了,言语之间多了一丝温度,他们俩的婚礼才得以顺利举行。
月子中心的人回来了,把孩子接了过去,放在旁边的婴儿床上。在那一瞬间她下定了决心。做完月子,她马上要回去上班。孩子谁来带呢?孩子姥姥有时间,可是她有自己的顾虑,她想要找一个比母亲更合适的人选。母亲的那一套育儿经验已经过时了,她想要给女儿最好的,让女儿站在她的肩上,去呼吸更新鲜的空气。孩子奶奶是不敢指望的。她在这里住了半月,婆婆来了四五次。每次抱孩子不到十分钟,就嚷嚷着胳膊酸。她只能请人来带了。虽然让外人带孩子不放心,可是比起在工作上被取代的恐惧,这也就不算什么了,两害相较取其轻罢了。
婚姻是一件鱼入水中冷暖自知的事情。每当别人夸她嫁得好的时候她都只是笑笑。她知道别人一定背地里讨论她在这桩婚姻中得了多少好处。每当想到这一点她都会觉得委屈,如果真是得到了好处,被别人议论也不冤枉。外人看她是麻雀飞上枝头变成了凤凰,只有她自己知道,自己这一路走得多辛苦。因为考虑到自己娘家拿不出嫁妆,所以她没有要一分钱彩礼。因为知道买房子娘家拿不出一分钱,所以他们买房子、装修都是花的她和老公两个人的积蓄。平常过年过节还要给公公婆婆买礼物包红包,礼物不能便宜,红包不能太少,因为她不想让婆家人觉得她小家子气,所以她只能压榨她自己。
其实当初她也不是没有想过找一个门当户对的人,奶奶在世的时候劝过她。不要攀高枝,找一个比自己差一些的人,一辈子被捧在手心里,日子才能过好。她笑了,想到哪里再去找比她还差一些的家庭呢。从她记事起,这个世界就是斜着眼睛在看她,冷冷的打量着。或者干脆是懒得看一眼的冷漠,仿佛在说你能有什么出息呢。所以她从小就习惯了低着头走路,小声地说话,不吵不闹不争不抢,小心翼翼的懂事的活着。
可是幼小的心里却也幻想着有朝一日,这个世界会正眼看她,会温柔的安慰她,说我们以前错看了你,你真是个了不起的人物。为着这个梦,她做什么事都比别人用心。在终身大事上也是慎之又慎,因为她知道那是她可以选择的第二次出生。她殚精竭虑,爱护着自己,像是看待一件待价而沽的商品,期待一个最高的最合理的价格。
三十年如履薄冰终于有了回报,她嫁得好,也干得好。三十岁以后,这个世界终于用正眼看她了。人们都和善,有礼貌,讲文明。但是她感觉自己就像是一条被褪色的牛仔裤染过的白毛巾,再也没办法回到最初的颜色。三十年,那种因为被忽视而拼命想要表现的不安全感塑造了她的性格,现在人们管这叫上进心。
她也试图劝自己慢下来,试着去享受这来之不易的生活。可是心里总像住着一个催命鬼,一刻不停的恐吓她。人生无常,谁知道明天会发生什么?天灾人祸,说不定发生动乱也有可能。万一打仗呢?她这一辈子可能遇不到了,可是她不能不为她的孩子打算。她不能不为明天考虑,她不能不未雨绸缪,她恨不得用她这一辈子去换以后几辈子的安稳。她不停的逼着自己成长成长,她急切的盼望着自己能长成一棵参天大树,让父母在树下乘凉,为孩子们遮风挡雨。
月子中心的人送来了午饭,刚吃了一口,她就放下了勺子。不行,她得先给老板发个邮件,告诉他自己出了月子就可以去上班。顺便查看一下邮件,为上班做准备。于是她拿起了床头柜上的笔记本电脑,把月子餐挪到了一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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