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我们几个生产队就在山脚边,大家的地都在半山腰,集中在两个山坳里。
一到干地里的活儿时,基本是大人小孩齐上阵。小个的帮放豆种,大一点的帮整地,再大点就得帮挑粪上山了。
小孩阶段,在上个世纪八九十年代,是忙地里的活最多的时候。几乎所有的活我们都参与了。按我的回忆,种东西时,比较怕的就是要帮忙挑粪上山。那时是不会单靠化肥的,在农村,农家肥不用就太浪费了。大人们挑满满的一担,我们小孩就挑一半或大半。虽然不是很远路,但也不止半个钟头,还是上山的路。后半程就是意志和体力的双重考验了。
种的东西,以红薯、木薯、黄豆、花生这几样为多。
黄豆,晒干后可炖、可炒、可做豆腐。直到如今,我们县城的知名菜肴,酿豆腐依然榜首有名。下雨天,或节气日,在自家的石磨转上个把钟,煮开,加点石膏粉,大半天时间,豆腐就成了。小时候,附近三五家就我家有台老石磨,我最喜欢去推来磨豆腐,因为弄豆腐时还可以顺便吃上两碗豆腐花,难得的美味。酿豆腐需要一定的技巧,将一块块方块状的豆腐再切成半公分后的薄片,在上面放一小撮肉馅,再切一块同样大的盖上去。弄满一簸萁后,烧热锅,加油,将豆腐一块一块移到锅里,先煎后炆,差不多后再翻过另一面继续煎炆。以出锅的豆腐酿两面金黄,不偏白,无焦黑者为佳。在儿时的记忆里,酿豆腐就是村里最好的硬菜了,有亲戚来,端两盆豆腐酿上桌,绝不失礼。
花生,用途更大了。一可以榨花生油,基本家家户户都会弄一些,因为有亲戚来,用猪油炒菜的话,不够尊敬。二来也是美味的开胃菜。来一锅花生猪脚煲,或者炒花生米送酒,都很不错。挑回来没晒干时,煮一锅出来,加点盐,拿出来剥开壳,一帮人围一起,边吃边聊,好不快活。
红薯长得快,一帮在种完其他主季的作物后才种一下,藤和叶也是切来喂猪多,红薯则是我们一帮孩子难得的零食。早上煮一小锅,塞两条进口袋,高高兴兴去上学了。
在印象中,最怕的就是种木薯,因为种得多,又重,还要一担一担的挑回家,下山的路累得人脚都软。
但木薯是养猪的主粮,肯定要种的。收获的时候,费的功夫也多。先把它整棵连根拔起来(拔的时候不会操作的容易把木薯拔断掉在地里),摆在一起,用一个土制工具就在地里给它们趁鲜去外皮,把它挑回家里,砍成一片片的,摊在平地晒个好几天,全干了才能收着。磨成粉后,便可以煮来喂猪了。
其实有时人也吃得津津有味的。生的时候,洗干净,煮或蒸一下,就能闻到一股香味扑鼻而来了。也可以切成一小段一小段的小片,放大锅里加葱姜炒,一碗腕的舀来吃,也别有味道。还可以将木薯粉加进去煮粥,比白粥好吃。小时候的夏天,天天都是早上煮好一大锅木薯粥,早上吃两碗出发,中午回到家,大人基本都出去干活了,自己舀上两碗粥,不用菜也肚子不饿了。
木薯粥颜色棕红,口感顺滑,比白粥的平淡无味多出一丝别有风味的感觉。邻居伙伴阿峰就经常说家里白粥难吃,经常客串来我家吃木薯粥。用他的话说,“吃起来滑滑的,一下子就到肚子里了,不用菜。”我们那时却都不知道,村子里,只有穷一点的家庭才会天天吃木薯粥,家境好点的都是煮白粥再炒菜的。
工作后,很少回家了。再后来,又把父母接在身边帮看小孩,更少回家了。听说,多年前,一条高速路把山脚和村子隔开了,把往两个山坳的两条大道缩减成一条道,往山上的路程更远了。
有一次,闲来无事的我重上山岗,想再观摩一下当年一村人忙活的山地。可是,现实情况让我大吃一惊。放眼四望,哪里还见当年蔓延无边的一块块高矮错落的黄土地,到处荒草丛生,一派荒凉。
想来也是,老一辈越来越老,年轻的又出去干活,哪里还有人会从家挑粪上山种那不值几个钱的豆子?现在,想要的,都很方便买得到,守着几分地也没出息,大家都懂算数。
虽然明白,但看着记忆中数百块大大小小的良好山地变成荒草丛,还是让我心里一阵唏嘘。小时候身体瘦弱的我,一心想着拼命争取逃离这黄土地;没想到原来不只是我,现在大家集体都把它放弃了。
那一大片曾养活我们的山坳里的黄土地,竟成了永远的回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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