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深沉的岁月里，我绝口不提我爱你

这几天，往武汉走了一趟，在喧闹的人群中，去看了一趟湖北省博物馆。里面精致辉煌的金器、瓷器，各种陪葬的价值连城的宝物，体现着古人对器物这种无比奢侈、精致的执着追求，倒是真真叫我感动了一把，重新思考着中国人的信仰与文化。

中国人有信仰吗？你读完了孟德斯鸠、黑格尔、康德的书，你看着昨日今日以及明日已经发生过的，种种无节操、无底线的乱象，你会觉得，中国人，似乎是没有自身信仰的。中国人的所谓“存在”，是一种没有灵魂没有超越的，活得过于踏踏实实的“存在”，只注重此生，不注重彼岸，只注重当下，不思考过去与将来——这样的情况下，又怎能标榜自己是有信仰的民族？

可是，我还是从这些精致、精美、充满了匠人的苦心造诣的文物中，感受到一种深沉的力量。曾侯乙墓出土的编钟，青铜作为战国时代一种重要的“战略性”资源，就像今天的石油一样，然而酷爱音乐的曾国君主，宁愿把青铜浪费在编钟的制造上，在一次次失败的试验后，凝结无数能人巧匠的心血，打造一个规模最大、音色完整的青铜编钟，将音乐与美永远留在了历史里；梁庄王墓出土的那些金银首饰，从金步摇到手钏臂钏，一把小梳子都是龙凤祥云雕刻，一个腰带扣上面都镶满了福气祥瑞的图案。我不想去上纲上线地批判，说古人的统治阶级活得多么奢侈，我只是在这些无比严肃、无比精巧的文物背后，看到一个民族对美的执着，对器物本身的迷恋，而这种迷恋不只是庸俗或者肤浅的，它本身就体现了我们中国人特有的信仰：

视死如视生，因此对祭祀与葬礼极为看重。不管上天给予我的是什么，是泥土，是火，我都要创造出符合心中最美标准的东西。中国人的文化，从来就不是当公主的文化，享受着帮你安排好的一切，不是西方贵族绅士的文化，论辩多于实干，中国人的思想和信仰，而是独立自主的矜持的文化。我不说我有多爱美，我做出来的首饰摆在这里，我不说我有多爱你，我为你做的一切都在这里。

那些绝美的艺术，背后没有对爱与美最深沉的追求，这怎么可能？木心先生说，中国的历史，无非是从多情到无情。多情无限多，一往情深深几许，深山夕照深秋雨，每一件出土见光的物，即是一段最美的文字，他们在最深沉的岁月里，默默地做着一切，却绝口不提我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