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子要闭关了!”舍友阿威在上厕所之前总要吼上这一句,随后他打开厕所门抬脚进去,接着关门声和排泄物掉落在水坑里的声音经过狭小的厕所放大后同时传出来。他每次入厕前喊上这一句也不是没有道理的,因为他上厕所的时间是真的长。我常想,他是得了痔疮或者把肠子拉出来了,正在厕所里一点点把肠子塞回去。
“终于出关了!”每次他都会随着这一句重新站在我们面前,和他一块不请自来的是充斥着整个宿舍的五谷轮回之所特有的气味。
这个宿舍在一周前还是女生宿舍。当听到学校要求调整宿舍的的消息时,举室欢庆,拍手叫好;终于可以远离那个阴暗潮湿的宿舍了。原宿舍的阳台不知道是年久失修还是建设之初就有问题,阳台常年处于积水状态,时值夏天,整个阳台充斥着湿气,挂在阳台的衣服理所当然的不会干了。衣服在高温和高湿的催化下,发出阴干的特有的臭味。
当我搬着被褥和日常用品进入现住的宿舍时,我看见阿威立在阳台前呆呆地看着前方,根本没有着手去整理自己物品的意思。我心感好奇放下手中物品向前探个究竟。我看见在阳台的晾衣架上孤零零地挂着一件女式内衣,我看向阿威,他仍一动不动地盯着。我伸手拍了一下他的背,他并没有被惊到,他说:“为什么单单留下这件东西?”我边收拾边说:“收拾东西太急忙了,估计是忘了。”
“这肯定是一件信物,这遗物的主人肯定是于我有意,你想她故意留下这个东西,想让我找到她并将失物归还与她,这样我们就fall in love了,接着被老师发现,他们一直反对我们的感情,她因迫于压力与我分手,我因此辍学外出打工并有所成就,回学校找到她,让她后悔当初做出决定…”
我连忙打断他的臆想:“你就是这种狗血小说看的太多了。”
当天晚自习结束后,我们本想像以前一样在厕所冲一冲身体去掉汗臭,意外得知女宿舍楼每层都有独立的淋浴房。我们端着盆站在写有“girl shower,女子专区,男性勿进”的淋浴房前踌躇要不要进。阿威紧缩眉头一直盯着这几个字不语,良久他回到宿舍不知从哪里弄来一只毛笔,在“勿”字加了一点,门上的字就变成了“女子专区,男性匆进”。于是站在门口的许多半裸男子匆匆地进入了女子专区。站在门口的阿威也不进去洗澡只是对每一个进进出出的男生报以微笑,活像这是他开的店一样。后来我才知道阿威以前的梦想是在古代开一家特殊性质的连锁店。
女生搬进去的原男生宿舍没有窗帘,本宿舍的走廊上早已挤满了心怀不轨的人,组成一条密不透风的战线,吓得对面女生好几晚上都不敢开灯。他们若以这样的精神去参加抗战,抗日战争早就胜利了。
时值盛夏时分,当晚不知多少英雄彻夜无眠,只能注视着皎皎明月,不是念家也不是想着远方的她,而是忍受不了蚊虫叮咬,也怕一睡着就被自己的汗水淹没了。第二天早上不到五点我就被别人洗澡的嘈杂声惊醒了,也许是因为排热系统发达我那夜竟睡得很好。
白天气温都在三十五度左右,四十号人坐在教室中,活像被人宰好扔进开水中将被拔毛的小鸡。物理老师在这个时候总会用她独有的尖锐的嗓音说上一句:“流汗可以排毒,排毒可以养颜,这么好的养生机会可不是每人都有的。”
阿威总是喜欢收集一些稀奇古怪的东西放到自己课桌下面,像石块,木棍,有时候还有泥土。有一次课间我看见好多人围在他的桌旁,我也被这吸引,我走过去看见阿威课桌上躺着一个泥土捏成的全裸的小人,他正在细心的塑造男性生殖器的部位,站着看热闹的同学一声不发只想伸出手指去触碰一下泥人,这都被阿威制止了。
“为什么是个裸体?”我不解地问道。
“这是我创造出来的,他是我的儿子,人出生的时候不都是光着身子的嘛。这也是一件艺术——艺术懂不——艺术雕塑都是裸体——诶,别瞎碰。”
经过几个课间时间,阿威的孩子终于成型了。随后,阿威每天中午午休时,趁着老师不在,把他的艺术品拿到走廊上用阳光赋予它生命——将它烘烤定型,成为一个完整的泥塑。有一次,阿威像往常一样将他的艺术品放在阳台上,心想最后一天你就要降世了。谁知这天中午天气骤变,在阿威睡得正熟时,狂风大作,将阿威的艺术品卷至楼下,顷刻间瓢泼大雨。阿威在雷声中惊醒,看到大雨又受到惊吓,他奔出教室至阳台发现早没了泥人的踪迹,他飞奔楼下,寻找泥人的踪迹,却只发现了一滩烂泥,他认得出这就是他的孩子,阿威一丝难过卷上心头。泥水从烂泥向四周还在不断流淌带走泥土。渐渐地泥土被雨水冲刷干净了,阿威开始放生大哭他的孩子没了,这时已经下课了,教室外面的走廊上已经围了很多人都把这一幕看在眼里。
不久学校里就有了流言,那天在雨中的那个男生有个女朋友,女朋友怀孕了却私自打掉了,男生听到消息后在雨中大哭,很心疼他夭折的孩子。阿威听到这个消息后并不生气,反而觉得高兴,因为他觉得自己白白拥有了一个女友,虽然是精神上的。
很快阿威像忘记了他的儿子一般,又开始玩弄一块不知道从哪捡来的一块石头。他把这块石头带回宿舍冲洗干净,藏在床下用鞋子挡住,每天晚上都会拿出来当做哑铃来锻炼自己的肱二头肌。所以那段时间别的宿舍男生过来串门经常会看到一个上身赤裸坐在床边,左手上下举着石头,右手挥着近碗口粗细的木棍,面目狰狞的男子。有一次阿威像往常一样在艰难地举动着石块,表情扭曲,并给自己施力配音,“嘶…啊…额…”。巡房的宿管阿姨一般也不会进入男生宿舍,毕竟我们也算是半大个小伙子了,也要给我们留一点儿隐私,再说,夏天宿舍里,没有人会穿得严实。可能是她觉得宿舍里传出的声音有些奇怪,就想敲敲门探个究竟。这敲门声貌似惹恼了阿威,他站起身右手抡起木棍打在破旧的金属防盗门上发出砰的一声巨响并大喊一声“谁?”阿威放下木棍,继续上下举着石块打开门,发现了呆若木鸡的宿管。当宿管看见眼前一位半裸的男生,长满青春痘的脸上正在不停地渗出汗水,表情扭曲夸张,左手举着近20斤的石块,嘴里还在发出拟声词配音。我相信宿管此刻受到了她从业几十年来最大的惊吓,并留下了阴影,因为下个月后我再也没见过这位宿管。
第二天阿威被校领导通报批评,并处以警告处分,理由是在宿舍私藏危险工具——石头。当晚阿威发现石块丢失了,他大骂学校不光明磊落,只会在他上课不在的时候偷走他的石头。不过还好,他想,宿管没有看到他的木棍,木棍的事学校还是不知道的,所以在那一个月阿威只能孤单挥着他的木棍了。
学校通报不久后又一个流言出现了,阿威为了博女友高兴竟然在宿舍练胸口碎大石。阿威有女朋友这件事又使人更加确信了。
阿威不久又迷恋上了投篮运动。那几天经常看见阿威右手握着纸团举过头顶跃跃欲试并计算着看不见的抛物线,计算该发多大的力,角度是多少。然而往往都是“啪”的一声纸团准确地落在垃圾桶外面。
学校北门是繁华地段,有各种各样的菜馆,饰品店,水果店,只要是学生能消费的起的店都有开设。人流量最多,最挣钱的还是菜馆饭店。每天三顿饭,饭店就变着法做早餐中餐晚餐。一开始学校不禁止学生外出吃饭,菜馆的生意都很火爆,然而突然有一天学校宣布实施封校,要求学生全部在食堂吃饭。
这天晚饭,大家像往常一样去食堂吃饭。
饭桌上菜已经摆放完毕,大家坐在凳子上等候食堂阿姨把一盆盆的饭端上来,阿威今天受了风寒有些感冒不停地用纸巾擦鼻涕,他手里拿着擦完鼻涕略有些增重的纸巾手又有些痒了。他像之前练习的一样,举右手,计算需要多少动能才能抵消空气阻力,纸巾比平时的纸团轻一些需要更大的初始速度,所以他奋力一掷。也许是阿威计算错误,或者谁碰巧打开了食堂的玻璃门,形成了穿堂风,这纸巾竟不受阿威控制毫不犹豫地越过垃圾桶飞至对面一女生餐桌的豆腐里。阿威第一次投进了圆形开口的容器里,但不是他想的垃圾桶里。
阿威顿时面如死灰,还没来得及开口,一盆带着纸巾的豆腐已从他的头顶飞过,全撒在了餐桌上,随后而来的是那位女生的咆哮:“还想不想吃饭!”
阿威没见过这场面,吓得拔腿就跑,到教室就强行扒了别个男生的衣服套在了自己的身上,竟连晚自习也没有出现。
流言又出现了,阿威的女友在食堂把阿威吃饭的碗打了。阿威有女朋友已像是不争的事实
高考完结束的那个下午,大家都默默地往自己的行李箱里塞衣物物品之类的。我问阿威他想报考哪一方面的专业,他回答说他想做一名海员。
“当海员一出海就要几个月,还只能看见同几张面孔,万一出个远海遇到个穿着裤衩拿着自动步枪的海盗不就玩完了吗?”一舍友说。
阿威不理,坚定地说:“我是要成为海贼王的男人!”
“你为什么不成为海贼王的女人?”不知道谁说了这一话,大家哈哈的笑声结束了这次谈话,整个宿舍充满了再也找不回来的快乐氛围。
当宿舍其他几位舍友都被父母接走后,宿舍里只剩下了我和阿威。阿威从箱子里拿出了一个红色的东西,是一个风车。
“这东西是我做的,本想送给我的女朋友的,可我最终没寻到她,现在我把它送你了,你送给女孩子,她肯定会喜欢的,你有喜欢的女孩子吧?”
我答没有喜欢的女孩子,但他还是执意要送给我,我执拗不过只得接下。阿威拎着箱子也走了,宿舍就剩下我自己一人。
我拿着风车登上楼顶,此时校园里没有多少人了,只有三三两两背着包拖着箱子的向校门奔走的学生。夏天这个时间阳光仍然很足,光线照得我不能完全睁开眼睛,顶楼的晾衣架上空荡荡的,映在地上的影子被拉的很长。食堂楼顶的排风机仍在工作,我们离开了,新的一批学生还要吃饭,上课。
起风了,我手中的风车竟转了起来,一开始是缓慢地,一圈一圈的看的分明,接着越来越快,呼呼地转着,只看到一片眩晕的红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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