跑步真的是一项很乏味枯燥的运动,但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喜欢上了这种运动,因为这种简单的循环往复的运动,不像其它运动你得时刻保持敏锐,你可以完全沉浸在自己的精神世界。听喜欢的电台,关于旅行也关于电影,关于好书也关于时事。下面是跑步听到的一个喜欢的电台推出的一期节目的大概内容。
去年这个时候,有部迷你剧在社交网络上一夜爆红。小戏骨版《红楼梦》。演员中最年长的大概十二三岁,最年幼的也就六七岁,有些观众评论说,牙还没长齐,演技已经能吊打流量小花小草了。
也正是从去年秋天开始,中国大陆的表演类综艺节目突然呈井喷式爆发。从《演员的诞生》,到《表演者言》,到《声临其境》,这一年来,对于表演和演技的讨论一直都在强势占领舆论场,越来越多不为人所熟知的优秀演员被推向更大的平台、获得更多的资源。
但这波综艺浪潮是在怎样一种严峻的形势下崛起的?
去年春天,有篇非常辛辣的行业批评在社交网络上疯传,是一位叫宋方金的编剧在横店观察到的影视圈怪现状,题目就叫:《表演,一个正在被毁掉的行当》文中提到的字字句句都触目惊心,制作周期的每一环都是崩坏的。
从前期投资开始,制作方发行方只关心演员阵容的咖位大小,只要带得起流量,演什么无所谓,演不演得好更无所谓。这种「流量中心」的逻辑一旦确立,艺术性就只能靠边站。为了赶上明星的档期,剧本往往是草率完成。到了拍摄现场,明星只负责「表情包录制」,也就是只拍面部的喜怒哀乐,剩下的全部都扔给替身。于是连台词都不用背了,反正飙戏的部分由后期配音完成。再加上换景、抠图、滤镜、合成、特效,后期简直是万能的。
利用这种流程,三四十集的戏半个月就能拍完,这要放在以前,怎么也得拍个半年。这种粗制滥造的作品出了街,买买水军买买热搜,就一派繁荣了。整个行业就这样恶性循环。
宋方金当时还说,这四五年来,横店有 90% 以上的剧组都不认真,目前的年轻演员 98% 都这么不敬业。
也正是在这种「臭名昭著」的背景下,过去一年表演类综艺的扎堆井喷,才着实令人扬眉吐气。
这年头一说到演员同台竞演,大家很容易就想到「飙戏」这个词。这个「飙」字有种赛车的感觉,可能会导致观众期待看到一场血脉贲张的激烈对抗。但是表演这回事儿,不是像奥运会那样要打难度系数分。谁演得好,也不是取决于谁嗓门儿大、谁眼睛瞪得圆、谁能用更短的时间哭出来。徒有一个虚张声势的空架子摆在那儿,只会让人觉得刻意做作。
好的表演,不在于张扬,而在于恰当。恰当,其实又来源于一种周密和完整。对于表演者来说,整个身体都是工具,它的每一个变化都是一个动作。真正负责任的表演者,会把每个动作都做到经得起推敲:为什么会这样做,需要做到什么程度,都是有来由的。
好的表演就是刺激本能的,所有优秀的创作都是如此,并不是只有学习过艺术理论的人才能辨别得出好的作品。
有位好莱坞的编剧指导写过这么一段话:让人印象深刻的故事会抓住你的内脏,掐住你的脖子,让你心跳加快、气喘吁吁、眼睛充满泪水、脸上浮现笑容。如果从某个故事里没有得到什么生理反应,就会知道他只在理性层面对我们有影响,因此他很可能没办法打动观众。
《1942》譬如说,很多人会因为失恋的事情而难过得不得了,这也是很多艺术作品会涉及到的题材。那么,当我们去进行艺术鉴赏的时候,首先可能获得的就是一种共鸣和陪伴,你会发现一个跟你同病相怜的他者,多少会减轻一些孤独感。
其次可能会开始用艺术中获得的体验来比照现实中的自身,比如说你看见的是一个允许自己被伤痛击败的软弱角色,你可能就会默默感叹说我不想变成那样的人,于是你聚焦在(失恋)这件事上的注意力就悄悄地被转移了,也获得了新的生活目标和生活动力。
举个例子《演员的诞生》里,有一段由翟天临、于月仙、俞灏明三位演员呈现的电影《团圆》的改编选段。剧情背景大致是:由于国共内战的缘故,一对小夫妻被迫分隔海峡两岸,从此失联,留在大陆的妻子后来也重组了家庭。没有想到,过了四十年,台湾丈夫老刘回来大陆找妻子玉娥,想把她也带去台湾一起生活,玉娥知道后也是愿意的。在饭桌上,他们要把这个消息告诉大陆丈夫老陆,希望征得他的同意。
翟天临对老陆的演绎是非常动人的。他听到那个消息的瞬间刚好给他们三个人倒完酒,酒瓶子还握在手里,于是他就下意识地用另一只手也握住了酒瓶子,仿佛那是他的拐杖,是支撑他吃完这顿饭的伙伴。那幕其实看得我心里一揪,但老陆嘴上说的却是,你们都商量好啦?商量好了就可以了,我这里没问题,这是好事儿。然后就开始一杯一杯地喝闷酒。
妻子不忍心了,说,不然这个事儿还是算了吧。老陆说,走,必须得走,我是气我自己啊,那么多年你跟着我,一直跟着吃苦没享着什么福。老刘现在来了,说要带你去台湾,你应该跟他走。为什么呢?你,等了他四十年。他,找了你四十年。我掺和在中间掺和了四十年。我是个什么东西啊我这。
这顿饭吃着吃着老陆和妻子的女儿进来了。妻子跟女儿解释自己的决定,说,我跟你爸爸在一起四十年,是恩情,跟你刘叔叔在一起一年,是感情。老陆听到那句话的时候整个人都黯淡下来,眼神都不知道该往哪儿摆,像是连哭的力气都被抽走了一样,攥着酒瓶缩在他的座位上,时不时举起来喝两口,仿佛要用酒精淹没那四十年来的点点滴滴。真的是一段揪心的一段表演。文字完全没有办法描摹出它给人带来的触动。
要是粗略归纳起来,这也算得上是一个(失恋)的故事。但是真正让人感到疼的,显然不是小情小爱,而是政治和战争在心灵上留下的伤口,是那种受困于命运的无奈,是它唤醒的一种历史的真实。能把这些复杂深沉的情感通过几个角色传递出来,就是优质的艺术。
一些深刻的艺术作品其实会帮助你从更接近哲学的视角来看待人类群体的伤痛体验,到那个阶段的时候,你就会发现个体的情感波动其实不过一些更宏大的事件的余波,世界在你眼中变得更广阔更深邃,一次小小的失恋也就不算什么了。
就在上个月,著名表演艺术家朱旭去世了。以前有人问他,表演的秘诀是什么,老爷子是这么回答的:“看一个演员,最终要落在其个人文学修养上,一个演员要演好戏,讲究的是戏外功夫,演员的道德修养、综合文化素质、艺术造诣的高低不同,塑造的形象也就必然有高低之分、文野之分、粗细之分”
当代艺术家徐冰的随笔集里,也这么说:“艺术创作的过程说到底,其实是每一个创作者用艺术这件事与自己的性格及内心进行较量。人在平日的生活和工作中,对这些细微的体会是值得的,艺术即是这些体会‘公示化’的载体与结果。这也就是我的一位老师常向我们说的:‘艺术是人的优质魅力的体现’艺术教育留给学习者的,应该是对人的质量的提升。”
两位大家都提到了艺术创作与品格、与道德的关系。
我们说感性的极致是悲悯,是对他者的苦难感同身受的能力;而理性的极致是智慧,是对人性对宇宙的一种抽象而通透的认识。一个人同时具有这两种品质的话,它导向的一定是一种好的德行。所以从这个意义上来说,艺术创作可以是一种自我净化的过程。
电影《凯撒必须死》,它讲的是一群死刑犯排练莎士比亚戏剧的故事。从选角开始拍,一直记录到他们登上舞台,以及演出圆满结束后又回到牢房的过程。整部片子的风格非常写实,参与演出的也有不少真正的囚犯。其中一位囚犯演员在片子尾声说了这样一句话:“直到发现了艺术,我才重新认识了这间牢房”这其实就是艺术创作所带来的一种自省和开悟。
与这句台词遥相呼应的是,小说《奥古斯都》里写:“没有法律足以塑造一种精神,或充实一种对德行的渴望。那是诗人或哲学家的职能。”
这句话其实回答了为什么一个社会需要艺术。法律的约束力是有局限的,它扮演的是驱赶的角色,所以只能保证一种道德水平的下限。但艺术扮演的是牵引的角色,它创造的是一种精神追求,能帮助培养出更成熟更健全的个体,所以当然也就包括了对道德修养的提升。放在历史长河里看,艺术其实是文明的一种见证、一种象征。
可惜的是,艺术也常常遭到其他力量的排挤和打压。比如说这期节目最开头所说的影视圈乱象,其实就是一种商业逻辑大行其道所带来的后果。它会持续拉低整个社会的审美水平,进而扼杀更多优秀艺术作品诞生的可能。长久来看,会使整个社会失去一块自我修复的弹性区间,而那无疑是危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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