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听说连奎家的老二得了癌症,肿瘤长的位置紧贴动脉血管,而且发现得太晚了,已经不能手术。
连奎是我舅舅唯一的儿子,比我大一岁。虽然没读过几年书,但人精明能干,长得黑而结实,一说话一双眼睛熠熠闪光。
我还在师范读书的时候,连奎就结婚了,媳妇好像比他大两岁,健康,朴实。不久他们有了第一个儿子。我喜欢小孩儿,每次放假,我都去他家,逗他们的小儿子玩儿。当时,连奎家有一台录音机,每次我去,他们的小儿子就欢快地扑过来,喊着“老姑老姑”,央求我唱歌,用录音机录下来,再放给他听。听着我唱的南腔北调的歌儿,小家伙乐得前仰后合。那时候没觉得这孩子有什么不正常。后来就听说孩子有癫痫,经常发作。等我再见到这孩子,他看我的眼神呆滞许多,整个人也没有以前活泼了。再后来,我毕业,工作,成家,回老家的次数越来越少。听母亲说,那孩子的病越来越重,心智明显不如同龄的孩子,也没上学,连奎两口子也变得有些沉默寡言,过日子的心劲儿都不如从前了。
后来,他们要了二胎,也是个男孩。全家人心里都生出无限希望。老二和我儿子同一年出生,比我儿子大几个月。这孩子小的时候,我回去看过,还是觉得和别的孩子不一样,脑袋比一般的孩子大,和身体的比例有点失调。但是他们家里人都说老二聪明,尤其是舅舅,每次去我母亲家,都对老二赞不绝口,说这个小孙子是个机灵鬼。舅舅走后,母亲就会叹息好一阵儿,替舅舅难过。有一次,我儿子五、六岁的时候,我带他回娘家,正好舅舅在,听说我儿子会下象棋,不大相信,就说,我试试你,这点小孩儿能下象棋?结果和我儿子玩了两局,还真都是我儿子赢了。舅舅走时怅然若失,我想他是想到了他的小孙子。
一晃儿,老二到了上学的年龄,和同龄孩子一起进了学堂。当时,我二哥在这孩子所在的村小学做校长。听二哥说,这孩子基本学不会什么,他在哪个班,哪个班成绩就会被拽下来,为此,班主任经常去找我二哥诉苦,哪个班也不愿意要他。就这样勉强读了几年,小学也没读完,就辍学了。
每年春节过后,我们兄弟姐妹都一起去给舅舅拜年,连奎一家和舅舅他们生活在一起。每次我们去时,连奎的两个儿子也和大人们一起迎出来。老大高而瘦,老二粗而壮。他们躲在大人身后,老大目光迷离,有时表情还有点凶,好像有怨;老二直愣愣地看着我们,有时会咧开嘴笑笑,也不说话。听母亲讲,老大在家什么活儿也不干,脾气还不好。他抽烟,吃好的,玩电脑,家里没人敢惹他。老二虽憨,却知道帮家里干活儿。连奎两口子养了很多猪,每天都要去磨饲料,这些活儿都是老二干。有一次我们去给舅舅拜年,正好碰到老二扛着一袋刚磨好的饲料回来,身上粘着很多面。
到了娶妻生子的年龄,没人上门给老大提亲。连奎两口子慢慢地对老大死了这份心,但还是把希望寄托在老二身上。后来,真有一份给提亲的,女方家同意了,订了亲。有一次在亲戚家碰到连奎,我打听老二对象的事儿,比年轻时消瘦许多的连奎,脸上绽开少有的欣喜笑容,告诉我,那女孩和老二可好了,两个人每天都打电话聊天,好像有说不完的话,前几天女孩还来家住了几日。连奎说,年底就准备给两个孩子结婚,房子都装修好了,西屋两大间给他们住,他和媳妇住东屋一小间,老大住奶奶屋。看连奎心里那么敞亮,我也为他高兴了很长时间。
可是不久,就听说老二对象黄了,女方退婚了。那之后,连奎两口子心中燃起的希望之火重又熄灭。后来,连奎媳妇跟着亲戚去北京打工,听说是在一个小超市卖货。那时,母亲家早已搬到县城,不在那个小村子住了。但连奎媳妇每年都去县城看我母亲。和母亲生活在一起的二嫂告诉我,连奎媳妇去北京打工后回来过一次,比在家时瘦了,也会打扮了,更好看了。然后,二嫂忧心地说:家里都是闹心的事儿,可别时间长了不愿回来呀。
去年冬天,有一天我正在单位上班,连奎给我打来电话,说小二本来在南方打工,突然病了,同乡给送回来,在沈阳医大一院检查基本认定癌症。我很震惊,没想到老二小小年纪会得这样的病。我和连奎说,如果需要钱,就告诉我。后来,医生说无法手术,没有什么好办法,只能是尽量减轻孩子的痛苦,愿意吃啥给吃啥。我准备借他的钱也没派上用场。后来我又给连奎打过几次电话,打听老二的情况,劝慰他几句,让他想开些。连奎说,想不开咋整,还有一大家子人呢, 咋样也得活着,也不能随他去呀。听着连奎的话,我无语。不久,有一次我姐去别人家随礼,碰到连奎媳妇,连奎媳妇见到我姐就哭了。
本来想着春节回老家给亲戚拜年时,顺便看看生病的老二和连奎两口子,不知道他们被孩子的病折磨成什么样子了。但是就赶上了疫情,原定的拜年都取消了,连奎家也没去成。
后来我也没再打电话,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说什么好像都是多余。
只是夜深人静时想起,心里会无限感慨、悲戚。唉,连奎这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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