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是沉浸在艺术海洋的孩子,也时不时需要回家拿钱,不然就吃不了饭了。
为避免杨大海的悲剧再次发生,这次马小龙提前回了趟家,要拿些换洗衣裳,还要拿钱。
马小龙心里有些发蹙。
马小龙自小天性比较散漫,早上拥着被子睡懒觉的时候,有时候听到父亲一声暴喝,反而把被子裹得更紧了。父亲两步跨上来,一把把被子掀开,马小龙蜷缩着身子仍然赖在床上,觉得冷,自己抱住了自己。
父亲行伍出身,一辈子都保持了腰板挺直,声音洪亮。他生活得非常简单,非常严谨,不但作息规律强,衣着也是周武正王,讲究个熨烫,衬衣都是平平整整穿在身上,而且下摆是铁定要掖进裤子里。平时在家也总是把被子叠得齐齐整整,像豆腐块一样。
出于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原因,马小龙从半大时候开始,就喜欢跟父亲对倒干。特别是看见豆腐块一样的被子,他是铁定要找个没人注意的时候,冲上去给它一顿乱捣,一定要扯散堆积在那里。等老头发现的时候,马小龙早一溜烟跑了。
果然,马小龙一进门,父亲看着他就瞪了一眼,喉咙里威严地清了一下嗓子。
娃娃大了真的是不由人。马小龙的穿着父亲就看不惯,赶时髦穿什么牛仔裤!两条细细的腿绷出来,布料包裹着屁股,这不会蛋疼吗?搞什么鬼!而且牛仔裤也是很久没换了吧,穿久了混了灰和汗,越发坚硬挺直,而面上一层已经穿得融泛了,起了一些微细的绒毛,一条好好的裤子,既油光锃亮,又好像蹭了一层灰,细细看还能看到铅笔印子。
还有头发!马小龙黑而茂密的头发一学期一剪,平时就根本不理发,渐渐地就越留越长。二十多岁的大老爷们了,一天分泌旺盛,好些体味、汗液混杂在一起,头发也没时间洗,也从来不梳,一绺一绺地搅在一起,似乎能滴出油来。随着晃动有时还飘着白色的头屑。
头发遮住了眼睛,马小龙伸出手来撩了撩,赫然印入眼帘的是常常的指甲。由于不怎么清晰,指甲缝里赫然有黑黑的油泥。
老头看着头疼,真想拖过棍子来乱打一气。可儿子也这么高了,这娃儿闷声不响的,可心里自有主义,看自己的眼神亮晶晶的、贼溜溜的,一边恭恭敬敬喊着自己爸爸,一转眼脸上却洋溢着一种混杂着懒洋洋和气不愤的神情。待要怎样又不好怎样,只好长叹一声,心想还是眼不见为净,吃了饭出门去下象棋。走之前顿了顿,从兜里掏了两百块钱,给马小龙放在包里。
马小龙难得回家打次牙祭,大家都吃得差不多了,他还在一顿猛吃。妈妈、姐姐好不欢喜,团团围着他坐下,叽叽喳喳十分闹热。
姐姐看出来老父心中的不悦,也问了马小龙:“你头发恁个长,像个啥子嘛!要都要不得,赶快去剪了!”
马小龙不以为意:“同学都是恁个,我们平时走在黄桷坪,都黑正常,没得哪个会多看我们一眼得。”
话是这么说,的确马小龙、谢市货和大汉三个喜欢一起出门。当他们一起黄桷坪街上晃的时候,还多有气势的。
马小龙还算矮的,那两个都是一米八高的大汉,三个人加在一起堆头十分大。三个人虽然穿着各异,不外乎都是些牛仔裤牛仔服之类,但这些服装本身似乎有点互相呼应的感觉,另外加上大汉喜欢穿花衣服,不晓得哪里去整的,整得一身花团锦簇,连裤儿都是花的,完全就是奇装异服,看起来像极了花花大少。那种无形当中的堆头就更大了。
最开始黄桷坪街上的人觉得稀奇,还多看两眼。久而久之也习惯了,再看到三人出街,连眼皮都不得多抬一下。要往市中心走,走到石桥铺、解放碑,这三个人出街足以引发路人围观。
不管你看,还是不看,三人出街,蔚为风景。像狮子头一样炸了毛的飘飘长发,过处皆留余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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