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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经》学习第269篇《颂 烈文》
原文阅读
烈文辟公,锡兹祉福。
惠我无疆,子孙保之。
无封靡于尔邦,维王其崇之。
念兹戎功,继序其皇之。
无竞维人,四方其训之。
不显维德,百辟其刑之,
於乎前王不忘!
译文参考
文德武功兼备的诸侯,
以赐福享受助祭殊荣。
我蒙受你们无边恩惠,
子孙万代将受用无穷。
你们治国不要造罪孽,
便会受到我王的尊崇。
思念先辈创建的功业,
继承发扬无愧列祖列宗。
与人无争与世无争,
四方悦服竞相遵从。
先王之德光耀天下,
诸侯效法蔚然成风。
牢记先王楷模万世传颂。
字词注释
[1]烈:光明。文:文德。辟公:诸侯。
[2]锡(cì):赐。兹:此。祉(zhǐ):福。[3] 封:大。靡:累,罪恶。
[4] 崇:尊重。
[5] 戎:大。
[6] 序:通“叙”,业。皇:美。
[7] 竞:争。维:于。
[8] 训:导。
[9] 不(pī):通“丕”,大。
[10] 百辟:众诸侯。刑:通“型”,效法。[11]前王:指周文王、周武王。
诗歌赏析
在武王革命中助战的诸侯受到分封,同时也享有周王室祭祀先王时助祭的政治待遇,《烈文》便是这种情况的一个记录。《毛诗序》说:“《烈文》,成王即政,诸侯助祭也。”即政,当是周公还政于成王,成王正式掌权之时。武王灭商后二年去世,即位的成王年幼,由叔父周公摄政,平定了管叔、蔡叔、武庚的叛乱,七年后还政于成王。此时成王虽年齿渐长,但毕竟缺少政治经验,对于他驾驭诸侯的能力,周公不免怀有隐忧,也有人认为《烈文》是周公所作,也许就因为此诗对诸侯具有安抚与约束的双重作用。
《烈文》一章十三句可按安抚与约束之意分为两层:一、前四句;二、后九句。前四句是以赞扬诸侯的赫赫功绩来达到安抚的目的。这种赞扬可以说臻于极至:不仅赐予周王福祉,而且使王室世世代代受益无穷。助祭的诸侯都是周王室的功臣,被邀来助祭本身就是一种殊荣,而祭祀时周王肯定其功绩,感谢其为建立、巩固周政权所作的努力,使诸侯在祭坛前如英雄受勋,荣耀非常,对周王室的感激之情便油然而生。
但是,周王为君临四海的天子,对诸侯仅有安抚,只让诸侯怀感激之情是不够的,他还必须对诸侯加以约束,使诸侯生敬畏之心。后九句以“无”领起,这个“无”通“毋”,释“不要”,为具强烈感情色彩的祈使词,使文气从赞扬急转为指令,文意则由安抚转为约束。七句中用了两个这样的“无”,以断然的语气,训戒诸侯必须遵从;“百辟其刑之”,更是必须效法先王的明确训令;而“前王不忘”,似乎只是训戒诸侯不要忘记先王之德,却又隐含不要忘记先王曾伐灭了不可一世的商纣,成王也在周公的辅佐下平定了管叔、蔡叔、武庚的叛乱,即不要忘记周王室具有扫荡摧毁一切敌对势力的雄威。
后九句的指令、训戒,具有一个非常重要的作用,即正名。《左传·昭公七年》:“天子经略,诸侯正封,古之制也。封略之内,何非君土?食土之毛,谁非君臣?故《诗》曰:‘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这里所正的君臣名分,与《烈文》所表达的完全一致。后者虽然没有点出“君臣”二字,含义却更加深刻:诸侯的功绩再大,也不过是尽臣子的本分而已,并且仍要一如既往这么做下去;周王的号令诸侯,乃是行君临天下的威权,并将绵延至子孙万代。
《烈文》的巧妙构思可说是天衣无缝:前四句的赞扬,使后九句的训戒变得乐于接受;后四句的正君臣名分,表明诸侯已建的功业只不过是效忠周王室的一个开端。如果要寻找行文简洁、构思巧妙、含义深刻的作品,阅读《周颂》中《烈文》这样的短篇,我们大致不会失望。
《烈文》学习的反思探讨
这首诗的时代判定除了“辟公”的语词之外,最可凭借的一句是“无封靡于尔邦”,它可以使我们找到判断时代的大感觉;此外还有开头两句,可以找到本篇与其他篇相联系的连结点。“无封靡于尔邦”句中的“封靡”一语尤其关键。《毛传》:“封,大也;靡,累也。”《郑笺》:“无大累于汝国,谓诸侯治国,无罪恶也。”是郑玄以“罪恶”解释《毛传》“累”字之训。朱熹《诗集传》卷十九:“‘封靡’之义未详。或曰:‘封,专利以自封殖也。’”如此,诗句是告诫诸侯不要积权坐大、自封于本邦,也就是不要有与周天子离心离德的意思,这与下一句“维王其崇之”是一气下来的。
这一句的意味,涉及西周历史。过去都说此诗是成王时期的作品,现在看来是有问题的。理由是,诸侯积权坐大、离心离德这样的事情,绝不会是周初就有的现象。分封是为了“屏蕃周室”,周初周人与新被其征服的殷商民众之间的矛盾最为突出,初封的诸侯们主要问题是率领着为数不多的人众,到中原各地去开辟自己的生存空间。这个时候,他们要与土著居民争夺土地,因而新封诸侯面临的最大问题是能否站住脚跟,封靡坐大是其做梦也不会想到的事。这是从逻辑上说。
再从文献上看,《尚书·立政》是成王刚刚亲政时的文献,所谓“孺子王矣”。若依旧说,正与《烈文》创作同时。但《立政》篇主要关心的问题是什么呢?是如何吸取殷商教训,不要用佞人,不要用暴政和酷刑,以及敬慎天命,避免重蹈覆辙等。甚至可以说,通检周初的文献,诸侯坐大的问题,基本上不见于当时的文献。此诗有这方面的忧虑,不是很奇怪的么?但是,把它放到西周中叶,在周王朝经过了一番挫折后,就是可以理解的了。
此诗在语言上很有特点,就是连用四组排比句,对诸侯予以全面告诫。这也不像是周初的文字。更值得注意的是开头二句:“烈文辟公,锡兹祉福。”它提醒我们,应去寻找本篇与其他《周颂》诗篇的联系。首先“烈文辟公”一语,也出现在《载见》一篇。
其次,这两句诗表明了一种刚刚发生的事情,就是“锡福”。什么是“锡福”?“锡福”实即“赐福”,谁来“赐福”?看《小雅·楚茨》篇第四章那段工祝告主人受嘏(福)之辞:“工祝致告,徂赉(赐)孝孙。苾芬孝祀,神嗜饮食,卜尔百福。”可知是神借助“工祝”即神职人员之口来“赐福”,是献祭神灵之后紧接着的下一个节目。
《载见》歌唱的是助祭的诸侯们到来,以及他们在周王的率领下,来到宗庙之中朝见“昭考”的灵位;《雍》则是周王献祭,祈求先王赐福;《烈文》则言祭后受福,并向诸侯发出不要积权坐大、要继续努力修德等诸多劝诫。
《诗经》学习的背景知识
为什么孔子喜欢《烈文》
《孔子诗论》说:“《烈文》,吾悦之。”《孔子诗论》作者喜欢《烈文》哪几句呢?“《烈文》曰:‘乍(无)竞唯人’,‘丕显唯德’,‘於乎前王不忘’,吾悦之。”诗中表现“好贤”“修德”“尊祖”的这三句,是孔子读了感到很愉悦的地方。这三点确实说到了问题的根本。
先秦人常以这首诗为教诫。据《左传》记载:鲁昭公元年秋天,邻国莒国出现了内乱。原来,莒国国君展舆即位后,削夺了群公子的田禄,引起了他们的不满。于是,群公子把在齐国的公子去疾请回来,帮助他夺取国君之位。国君展舆势力不敌,只好逃到母家吴国。君子评论这件事情说:“莒展之不立,弃人也夫!人可弃乎?《诗》曰:‘无竞维人。’善矣。”
《左传·鲁襄公二十一年》载,晋国大臣叔向受弟弟叔虎的牵连,被囚禁起来准备论罪。乐王鲋来看他,许诺到晋侯面前为他请求赦免。叔向没有搭理他,乐王鲋悻悻地走了。众人责怪叔向,认为他不明智。叔向说:“乐王鲋不可靠,他是没有原则、只知道顺从国君的人;现在能救我的只有祁奚。”
果然,当晋侯就叔向是否有罪的问题问及乐王鲋时,乐王鲋说:“叔向这个人比较注重亲情,叔虎一事他应该是参与了。”因为叔向没搭理他,他现在就污蔑叔向。祁奚本已告老还乡了,听说此事后,赶紧从家乡搭乘当时最快的交通工具——传车,来救叔向。
祁奚见到主政的范宣子,说:“《诗》曰:‘惠我无疆,子孙保之。’《书》曰:‘圣有谟勋,明征定保。’他为国家谋划时很少出错,教诲后辈从不厌倦,是社稷的栋梁。对这样的人,应该善待他的子孙以至于十世之后,以用来劝导贤能之人。现在反而连他自身都不保,这对社稷有什么好处呢?况且他自己又不曾犯罪,只是受了兄弟的牵连。你若是为善政,谁敢不向善呢?多杀人有什么用呢?”
范宣子于是向晋侯请求赦免叔向,晋侯应允。祁奚听说事成之后,没有去见叔向就回去了。叔向出来后,也没有去拜会祁奚,直接上朝办公去了。在这则故事里,祁奚引《烈文》之诗,讲了应该好好爱护功臣的道理。
参考资料
《先秦诗鉴赏辞典(新一版)》,上海辞书出版社文学鉴赏辞典编纂中心,上海辞书出版社,2016年10月
《诗经讲演录:灵魂的诗与诗的灵魂》,姜广辉;邱梦艳,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16年5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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