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

世界漆黑一片，寂静的轨道上只有一辆孤独行驶的老式火车。绝大多数人都在睡觉，只有小部分人还在盯着手机屏幕看着，或是默默的做自己的事情。

安静，寂静，甚至说是孤寂。

不知过了多久，随着刺耳的一阵摩擦声响起，火车停在了轨道上。有人起身查看，却因为外面漆黑一片而无法得知情况。乘务员只说还没到站，却没有告诉这些烦躁的乘客为什么半途停下。

危险正在轨道两侧的黑暗中酝酿着。

半夜，一点二十五，此刻郑粼川正靠在最后一节乘客车厢的最后一排最里面的座位上睡的昏天黑地。

他两天没合过眼了，再怎么撑也撑不下去。身旁无人，这为良好的睡眠提供了环境和基础。作为一个神经衰弱的住校生，这一晚上，到目前为止是郑粼川半年以来第一次拥有一个不会被吵醒的睡眠体验。

不过这也导致了一些意外。

他听不到乘务员和其他人说“前方轨道因雨遭到破坏正在维修”，也没看到从自己这一排的窗户下面晃晃悠悠走过去的四个影子，更不能察觉火车两侧，许多东西正在逐渐靠近。

“砰！”一声巨响，有东西砸在了第四车厢前面，右侧的乘客全都吓了一跳。

“到底想干嘛啊？”一个年轻的女人骂骂咧咧的，“这到底还让不让人休息了？”

的确，深更半夜，好好行驶的火车忽然停在郊外轨道上，又不知道什么时候可以修好那意外发生的故障，换做谁都不会有一个好心情。

绝大多数的乘客都抱怨连天。有个四五岁大的小孩，一直缠着他的父亲：“手机给我玩！快点……我要手机，给我！”

男人被磨得烦躁不堪，“别吵吵了！”他把手机从小孩手里一把抢过来，却在无意中碰开了闪光灯。

高亮的灯光在火车窗户上一晃而过，中年男人看了一眼窗外，脸色却突然变了。

“啊啊啊啊啊！”

他尖叫着退到了过道上，险些撞到安抚旅客的乘务员，乘务员吓了一跳，回头连忙问到：“先生，您怎么了？”

这时周围的人全都不再讲话，都疑惑地看向男人这一排的座位。坐在前面一个大学生模样的人从书本里抬起头，用看傻子的眼神看了男人一眼，然后说：“发什么癫啊？”

而那个男人，他此刻头上直冒冷汗，他手指颤抖着指向窗外：“那那那那里……有……有……”

“先生您别急，怎么了，您慢慢说。”乘务员说，“外边怎么了？我这里有手电筒，我看一下……”

前后几排的人全都凑到了这一块，年轻的乘务员显然还没有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她从衣服兜里拿出小功率的手电筒，贴在玻璃上照向外面。

一圈光亮，照出了火车前约半米远的空间，紧接着，第四车厢大部分可怜的旅客们，迎来了他们人生中最后一次的恐惧体验。

“啪嚓！”

“救命啊！！！”

后面第五车厢前排的乘客听到了这一声喊，睡着的都被吓醒了，没睡着的都被吓得一激灵。

“出什么事了？”

“抢劫？”

紧接着，一张面色发青的狰狞的脸碰的一声撞到了第四车厢最末端的玻璃上，虽然和第五车厢之间隔了一段距离和另一面玻璃，但还是让第五车厢前边的人们吓得不轻。一个人壮着胆子站起来，朝外面看去。

第四车厢里面到处都是血，有三个人形的生物——这么说是因为它们除了有人形之外其他特征和人类都扯不上关系——正在攻击乘客，另一个趴在地上撕咬一个乘客的身体，估计那人已经没有生命体征了。

从这不大的视线范围内看去，那四个东西应该是砸开玻璃进来的，车厢的逃生门和上下车通道都紧闭着，只有右边一扇窗户被打碎了，玻璃渣子掉落在各处。

“这……这是什么鬼东西？！！”

坐在后排的郑粼川在八个小时的深度睡眠之后迷迷糊糊被吵醒，但立刻就被窗外景象吓得睡意全无。一群人形的、皮肤青黑的东西正朝着第五车厢靠拢，而且聚集在没有多少乘客的车厢后段。

他来不及提醒别人———大概率是没反应过来，然后魂不附体跌跌撞撞地跑到了卫生间，反锁上门，双手不停的颤抖着。

心脏狂跳，呼吸急促。郑粼川摸出手机，紧张让他连续输错了三次号码，终于拨出了紧急救援电话。

响铃二十几秒，终于接通了。

“喂？您好？”那一边是略带口音的普通话女声。

“救命……我们在、在火车上被、被、被一群东西给，包围了……前面的车厢，已经，死人了……”郑粼川断断续续的混乱的说着，信号不太好，那边的声音也不是很清楚。

“您说清楚是什么东西，在哪里？”

“不知道……不知道什么……像人，但不是人，会，会攻击人的………”

“您大概在什么地方？”

“我……火车，停在轨道上，我不知道这是哪里……”

“我们尽快会定位您的手机，然后派出———”

“喂？喂？！！”

电话断了，最后一点信号连接在屏幕上方闪了闪随后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无信号”的图标。郑粼川又试了几次，全部以失败告终，他终于崩溃了，将手机摔在洗手台上。

外面传来一声喊声，郑粼川浑身一颤。

“救救我……我不想死……”他喃喃自语，不住的将头撞向洗手间的墙壁，“怎么会有这种事……”

不，不能等死。恍惚之间这样的一个念头生了出来，他努力回想着刚刚短暂通话中的每一个细节，对……对！那个人的最后一句话，说要定位来电所在位置！虽然自己没开手机定位，但是，但是紧急救援中心的人一定会有办法的吧！？还有救，还没有彻底绝望……

我还能，活多久？

生命延续的艰难，“活着”要遇到的危险，他忽然想起了那个朋友，已经长眠在故土的年轻男孩。记得他生前最后的几个月，两人微信聊天时突如其来地那句气息薄弱的话，“我们总是要遇到很多困难的……”

“也许我挺不过去了，但是，你以后如果身陷危险啊，还是无法从绝境中脱身，你不要放弃。……你命很大……死不了，只要自己坚强就死不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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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种时候，关于时间的观念大概已经彻底错乱了。

外面人声越来越少，有哭喊，有呻吟，但也逐渐沉了下去。

他努力让自己平静一点，一抬手划过洗手间的镜子边缘，忽然感到指尖一阵刺痛。

“……破了？”

镜子边是被金属包起来的，也许是用了太久，金属开裂，脱离了镜面，尖锐的边缘划伤了他的手。郑粼川似乎想到了什么，他小心翼翼将一整条金属片掰下来弯折成型，又从背包里拿出纸巾缠在自己手上哗哗流血的地方。

还有什么……他近乎疯狂的寻找洗手间里所有能起到攻击效果的物品并将它们拿在手上。不过可笑的是人在绝境的时候，总会有一丝讽刺的幸运，他还从背包底部找到了不知何时塞进去的小刀。虽然应该不会有什么用，但是多少能让自己安心一点……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这样过了很久———在郑粼川自己的眼中却似乎只有短短的几分钟。外面传来了嘶吼，哭喊，以及凌乱沉重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了。

该怎么办……该怎么办？不，这种时候应该先不要太紧张，我应该做什么？不过还是好好躲着最安全……他抓起背包冲进了厕所隔间里。会有人来救我吗？我死了会怎么办？

父母，亲人……他们是会后悔吗？还是难过，亦或是觉得我自作自受？

他混乱的想着。但很快急促的枪声打断了这份绝境中的思考，紧接着又是大喊：“有人在吗？！——————狗日！”一秒的寂静，随后是：“活人———有人吗？！救援队的！！！”

“我在这里！卫生间有人！！！”

但遗憾的是，外面的非人生物抢先了大喊的人一步开始撞厕所的门，听声音，应该还有几只跑到了那群人前面去纠缠他们。砸门声越来越响，郑粼川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只希望自己不要倒霉到那个地步，救援人员都来了，却最终死在他们眼前。他左手的伤口不停的渗血，一直都没有止住，鲜血染上他衣服袖口，但是他现在已经无暇顾及这些。

又是一阵枪声，来人应该至少有四个，他听到一开始大喊的那个声音又在朝他喊：“撑住！我们马上就好———”

一个什么东西被摔到地板上，随后外面撞门的生物开始痛苦嘶吼，趁着此时，又是几声枪响，能听出对方使用的是实力不凡的武器。过了十几秒，那些东西不再出声了。

“还在吗？……哎呀这玩意，恶心死人了，”门外的那个人敲了敲门，随后似乎是碰到了不明生物的尸体而抱怨了一句，“里面的，出来吧……你现在安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