卖画人

和妈妈到意大利佛罗伦萨游览时，经常会看到一些年轻人在旅游景点附近向游人兜售画作。佛罗伦萨是文艺复兴的摇篮，在这里卖精美的油画，还挺应景的。

这些卖画人一般会背着一个大画夹，里面夹着要出售的一叠画作，游走于景点附近，看到有正在等待集合的旅行团或者是游客模样的人，就会走到他们中间，卸下画夹，蹲在地上，打开画夹一页一页地翻着画作，算是展示。

他们肯定也知道到此游览的大多数都是外国游客，会有语言不通的问题，所以他们也很少叫卖，只是以这种方式，默默地走到游人面前，默默地翻着画，每翻几页就抬眼看看周围游客的反应。如果有游客在看自己的画，他们的眼睛里仿佛就有了不一样的光彩，开始用简单的英文单词配上手势来介绍画作，然后说出画的价格，并翻出更多的画供游人挑选。但更多时候，是他们抬起眼时，游人都纷纷散去，他们又会低下头，默默地收起画夹，继续游走在人群中。看到这样的场景，我内心总会泛起一丝酸楚。

我不知道那些卖画人卖的是自己的画作，还是只是贩售，因为他们不像有的画者那样，有固定的摊点来展示画作，然后一边在摊点上现场作画。如果他们卖的是倾注了自己心血的作品，那么每天要面对那么多对自己的心血不屑一顾的目光，那种滋味一定很不好受吧。

在办公室里吹着空调办公的我们，会因为精心准备但仍被驳回的方案而沮丧好久，也会因为尽心尽力仍被客户挑剔斥责而悲愤不已，而这些卖画人，是不是每天都要经历无数遍这样的难堪和心碎？

看到那种燃起希望之光的眼神暗淡下去，我心里会有一种莫名的难过，所以，有几次，看到有卖画人朝我们的队伍走过来，我都会拉着妈妈赶紧走开。因为我知道以妈妈那强烈的好奇心，肯定会凑上去看卖画人展示的画。我也知道妈妈是不会买画的，一来她向来对绘画没有研究，根本不知道这画买回去有什么用；二来也经常听说在景点买的商品都是又贵又次的坑爹货，对此我们都有一点防御心理。既然不会买，就不要点燃别人的希望了吧。

我远远地看着那些卖画人，猜测着他们过着怎么样的生活：他们是以卖画为生的本地人还是浪迹天涯的画家？是想证明自己才华的美术系学生还是为生计所迫、怀才不遇的艺术青年？他们卖画的收入是要用来养家糊口还是只当做零花钱？……

在离开佛罗伦萨的路上，车上一位团友拿出了一幅她在景点和卖画人买的画，大家都凑上去看。画中是意大利的田园风光，美极了，虽然我不懂画，但是看到那个画面就觉得心境特别敞亮。问了问那位团友买入的价格，不算贵，是一个可以接受的合理数字。旁边另一位团友说：“真漂亮，回去你可以用个相框裱起来，挂在客厅里，特别有氛围。”妈妈一拍大腿，转身对我说：“我们新家刚装修好，那两面大白墙不是特空吗，早知道咱们也买几幅画就好了，你看，多好啊，挂在家里肯定特有范儿！哎呀，可惜了可惜了……”我心里也觉得特别遗憾。

如果当初我没有拉着妈妈避开卖画人，说不定也达成了一桩愉快的买卖。只怪我的想法还太片面，害怕拒绝会给大家带来尴尬，也太过想当然地觉得妈妈肯定不会喜欢油画，于是关上了那扇虽然未知，但是拥有更多可能性的大门。

后来想想，对于那些卖画人，我又凭什么觉得他们的生活就一定是辛酸暗淡的呢？如果他们着迷于绘画、对于艺术有一颗狂热的心，还能在这个世界众多艺术家都向往的文艺复兴的发源地，靠做自己热爱的事养活自己，用自己喜欢的方式来生活，说不定这就是他们所向往的自由啊。相比之下，我们当中有多少人整天被困在大都市的写字楼里，呼吸着浑浊的空气，守着一份自己不算喜欢但又必须靠它扛起房贷车贷和生活费的工作，每天要面对客户和老板砸过来的种种难题，受了委屈也还得各种赔笑脸……难道我们的生活就一定会比那些卖画人美好吗？不同的人会给出不同的答案，我就不在这里下结论了，不要关上了那扇能让我们看到更多可能性的大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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