傻子琼花

   

傻子琼花

  似乎每个村子都会有个傻子，由娘胎带来，疾病导致或受某些刺激。疯疯癫癫的样子总会成为那些旁观人的笑料谈资。对一个家庭来说，本就有着不幸的身世，还需受着别人的指指点点，任那个父母摊上这么个孩子，大概都是一辈子的煎熬与忍受。

    前几日回家，和妈妈在路上偶遇了那个女孩子，简单的衣服穿得整整齐齐，素面朝天仍旧是白白净净，露出那副天真无邪的灿烂笑容，脑后拖着一条柔顺丝滑的大辫子。一见到我，就兴奋的小跑过来，笑着跟我搭话:付小小～（讲的时候有点急，口齿不清～），你干xxx的呀。我真的很意外，七八年未见，她还能记得我。我简单敷衍几句，便觉得尴尬得无话可说，就随老妈走了。

    智障，把这个本就贫困的家庭带到地狱里了。她外婆，她妈妈，她，都是遗传性智障，痴痴呆呆的。她妈妈，那个可怜的女人，无法选择地嫁给了比她大十多岁的男人，为男人生孩子，照顾婆婆，操持家务……没怨言地过了二十多年。现在我可以预想到她的人生是怎样的光景了，一生糊涂，一次将就，一人到老。

  她比我小一岁，曾就读同一所学校，她爸爸坚持让她接受了九年义务教育，整整九年，勉强会写几个字，几道算数，明白几个道理……但受教育总归让她不那么痴傻，至少不讲话是不会发现她的异常。她的爸爸很疼爱这个女儿，有些公办学校被迫接受她却把她赶出教室，嫌她玷污神圣的课堂（这样的老师也可以离开讲台了，怕玷污教师这个职业），她的爸爸偷偷给老师塞红包，求老师在学校多照顾一下她，老师也从没管过她。

    她每天做学校的班车上下学。一次校车坏了，跟车老师就把那群学生丢在路边，让他们自己回家（十几岁的孩子是认得路），她也在那群孩子里，可并不知道该往那个方向走，即使是校车驶过千百次的回家路，她也没有方向的在原地打转，不知该怎么办。直到天完全沉下来，她爸爸还没接到她的孩子，便焦急打电话给老师，自己骑车沿学校一路寻过去，不知道过了多久，万幸找了回来，谁也不知道她在那几个小时里经历过什么。

    我同情她，也仅仅是同情而已，冬天只穿一单裤，脚脖子露在外面，没穿袜子，上半身罩一件外套，冻得瑟瑟发抖，拼命用脚跺着冻得发硬的地面，嘴里嘟囔着:天xxx冷（这个x不是脏话，是听不清她的发音）……。我不明白她为什么不多穿点，一定不是她爸妈故意冻着她。

    跟她从小玩到大，算是村子里唯一同龄的伙伴了。我知道她傻，因而经常欺负她，有时候一不高兴还会打她几下，她也就嘿嘿笑着同意我无知的取闹，从不会还手，现在想起有点混蛋。上中学时，每次看到她，我都会离得远远的，怕她毫无顾忌的大声喊着我的名字，让朋友看笑话，如果我跑着躲她，她会大笑着追上来，以为我在跟她玩小时的游戏。我生怕旁边的朋友会说:嘿，那个傻子又来了，这时候的我最警惕，躲在朋友后面，待她走远了才会出来，一刻都不想看见她，而她在学校里却只有我一个朋友，我无时无刻不再躲着她，她无时无刻不再找着我，她太孤独了，班里没人愿意和她同桌，没人陪她吃饭，没人陪她……，她很需要我的时候，我却因为丟面子而拒绝这个朋友。等我慢慢长大，慢慢会读一些书，慢慢了解一些人事，发觉我的所作所为简直对不起教育我多年的父母与老师。

    自中学毕业自现在已有五年，她也在家待了五年，没办法继续上学，也不能工作，有段时间听我爹说她的爸爸为她寻了门亲，也是同类家庭，家庭贫困，对方残疾，准备相配着过下去，后来不了了之。她才19岁，这么早让她承受为人妻，为人母的责任，她还是个孩子啊。她爸爸在这件事上就糊涂了，想把女儿早早嫁出去，免得在家吃闲饭吗？原谅我有些乱猜测。我想她还不明白结婚是什么，丈夫是什么，她只认得自己家，只盼着和自己的爸爸妈妈安稳地生活下去。

    我一直在可怜同情她，可从没想过弥补她，可又能弥补什么呢！外人看来，他们一家都活得那么辛苦，可她和她妈很快乐，最近刚分到新房子，政府贴补装修，已住进去了，想想，其实当前的快乐就是最大的幸福。

    想把这些事记录下来，就是为了不让我忘记她，她到现在都还能一口叫出我的名字，我还依然是她的好朋友，从小都是，但我却对不起她那么多年。

    她不叫傻子，她有名字，叫琼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