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国维在《人间词话》曾说“一切景语皆情语”,指的是诗词中所有景物都寄托有情思。
在这里,我们需要区别自然界的景物和诗歌中的景物。
比如,天上的云,从气象学的角度来看,就是由微细水滴、冰晶聚集形成的在空中悬浮的物体。
但是,诗人贾岛看到云,想到了自由自在,想到闲云野鹤,想到隐居闲适与淡泊,所以写下了《寻隐者不遇》:
松下问童子,言师采药去。
只在此山中,云深不知处。
而李白在送别友人的时候看到了云,则想到了漂泊,所以写出了“浮云游子意,落日故人情”的诗句。
还是李白,当自己被排挤在外的时候,想远远地看一看太阳,却被云挡住。这个时候的云又成了令人讨厌的东西。于是写下了“总为浮云能蔽日,长安不见使人愁”的诗,这里,浮云被视为朝中奸邪小人的代表……
因此,我们会发现,文学家的笔下的景物是很随性的,很主观的。诗人心情好,景物跟着赋予了好的寓意,诗人心情不好,景物也跟着倒霉。
也正因为这样,诗歌作品中的景物就不同于自然界的景。
当自然界的景物静静地生活的时候,他们就是自己的属性,一旦进入了诗人的作品中,则被赋予了各种各样的情感。
我们诗歌里将这些寄托了诗人情感的物称为“意象”,“意”代表着诗人的心情,“象”代表着物。
那么我们接着思考,如果景物和诗人的情感恰好一致,我们实际上就可以通过景物的特点来推断诗人的心情。
比如我们对比两句诗
① 古道西风瘦马
② 东风骏马阳光道
这两句诗,古道给人以苍凉,阳光道则是金光灿烂,让人开心。
同理,“西风”指的是秋风,提到秋风,我们就会想到“ 秋风萧瑟天气凉,草木摇落露为霜”,
相反,第二句的“东风” 则是春意盎然,生机勃勃。
最后是瘦马羸弱不堪和骏马良驹的鲜明对比。
由此可见,
① 当我们选用不同的景物时,会呈现不同的效果。比如“大江东去”和“清泉石上流”的不同;
② 对于同一个景物,我们用不同的修饰词来概括时,也会产生截然不同的艺术效果,比如“残月孤魂”和“明月千里”。
那么,在诗歌中,也有一些表示相对固定情感的意象,比如:
1.柳:柳与“留”谐音,表眷恋不舍
柳条折尽花飞尽,借问行人归不归?——佚名《送别诗》
渡头杨柳青青,枝枝叶叶离情。——晏几道《清平乐·留人不住》
2.寒蝉:悲凉
寒蝉凄切,对长亭晚,骤雨初歇。——柳永《雨霖铃·寒蝉凄切》
3.双鲤:书信
嵩云秦树久离居,双鲤迢迢一纸书。——李商隐《寄令狐郎中》
客从远方来,遗我双鲤鱼。——《饮马长城窟行》
4.鸳鸯:夫妻恩爱
夜深交颈效鸳鸯,锦被翻红浪。——王和卿《小桃红·胖妓》
5.西风:思念、离愁
谁念西风独自凉,萧萧黄叶闭疏窗,沉思往事立残阳。——纳兰性德《浣溪沙》
6.夕阳:年华易逝,凄凉失落、苍茫沉郁、怀古幽情。
夕阳门巷荒城曲,清间早鸣秋树。——仇远《齐天乐·蝉》
夕阳西下,断肠人在天涯。——马致远《天净沙·秋思》
朱雀桥边野草花,乌衣巷口夕阳斜。——刘禹锡《乌衣巷》
7.乌鸦:荒凉颓败
寒鸦飞数点,流水绕孤村。——杨广《失题》
梁园日暮乱飞鸦,极目萧条三两家。——岑参《山房春事二首》
8.菊花:坚强,清高
宁可枝头抱香死,何曾吹落北风中。——郑思肖《寒菊》
9.烂柯:指岁月流逝,人事变迁
怀旧空吟闻笛赋,到乡翻似烂柯人。——刘禹锡《酬乐天扬州初逢席上见赠》
10.梅花:自强、高傲
墙角数枝梅,凌寒独自开。——王安石《梅花》
11.松树:傲霜斗雪
亭亭山上松,瑟瑟谷中风。——刘桢《赠从弟》
愿君学长松,慎勿作桃李。——李白《赠韦侍御黄裳二首》
12.莲:爱情、高洁、美好的人生理想、高贵人格品质追求
低头弄莲子,莲子清如水。——佚名《西洲曲》
予独爱莲之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中通外直,不蔓不枝,香远益清,亭亭净植,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周敦颐《爱莲说》
应为洛神波上袜,至今莲蕊有香尘。——温庭筠《莲花》
13.梧桐:凄凉悲伤
今夜故人来不来,教人立尽梧桐影。——吕岩《梧桐影·落日斜》
接着,我们来看第二个概念:意境。
意境实质上就是意象组合在一起给读者的一种氛围,比如凄凉,清新,辽阔,静谧等等。
比如如果诗人选择大漠、大江、红日、鲲鹏类似的意象,整体的意境会呈现出辽阔苍茫的特点。大家可以参考毛主席的《沁园春·长沙》《沁园春·雪》、苏轼的《念奴娇·赤壁怀古》、王维的《使至塞上》等作品。
实际上,无论是意象,还是意境,都在探讨诗歌中景物和情感的关系。
意象是将情感融入了景物中,意境是整体的效果。一般情况下,诗人的情感和景物是吻合的,比如马致远的心情“断肠人在天涯”,景色也是“枯藤老树昏鸦”。比如白居易心情大好,景物也是“几处早莺争暖树,谁家新燕啄春泥。”
那么,是不是存在景物和诗人的情感不一致的情况呢?
当然有!
这就是诗歌中的反衬,乐景可以衬哀情,哀景也可以衬乐情。
比如《诗经·采薇》中“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
《采薇》篇写回想当初从军时,杨柳轻柔随风荡漾。那么美的景色,可是征夫却需要上战场;如今大雪纷纷满天飞,我从战场回家。
王夫之的《姜斋诗话》说:“以乐景写哀,以哀景写乐,一倍增其哀乐。以哀景写乐,无论是诗或曲,都较为少见。”
正所谓,快乐是大家的,悲伤是自己的。此情此景,更令人感伤!
杜甫在《春望》中说“国破山河在,城春草木深”,壮美的山河还在,但是国家已经破败了;春天来了,长安城里草木茂密,再也没有从前的熙熙攘攘,车水马龙。
辛弃疾登上建康的赏心亭,极目远望祖国的山川风物,却已经是异国领土,感叹国家沦丧的同时,也感叹自己壮志难酬。于是写下了《水龙吟·登建康赏心亭》:
楚天千里清秋,水随天去秋无际。遥岑远目,献愁供恨,玉簪螺髻。落日楼头,断鸿声里,江南游子。把吴钩看了,栏杆拍遍,无人会,登临意。
休说鲈鱼堪脍,尽西风,季鹰归未?求田问舍,怕应羞见,刘郎才气。可惜流年,忧愁风雨,树犹如此!倩何人唤取,红巾翠袖,揾英雄泪?
读懂诗歌,必须要理解意象,还要结合诗人彼时的心情,如此才能真正理解诗人的心情。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