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还没来得及从拿到驾照的喜悦中平静下来,表弟已经开着他的新车到我面前炫耀了。表弟比我早一个星期拿到驾照,但我买车的时间应该会比表弟迟几十个星期,因为在短时间内我还凑不到那么多钱。表弟每个月存下的钱没有我多,但他总能及时买到他想要的东西,我一直都知道背后是谁在给他当提款机,以前我从来不过问,但这次有点恼火——我笑着问他:“哟,买车啦!多少钱啊?”“不贵,也就十来万。”“你哪来那么钱?”“我……我……我借的呀。”表弟大概没料到我会这么问,一下子没反应过来,于是丢下一句:“姐,我觉得你变了。”然后踩着油门跑开了。
孩子,我希望你讲道理但不希望你听话我转身来到奶奶的屋子,奶奶正抱着念珠闭着眼睛坐在门口念佛。我堆起一张兴奋脸,拿出驾照在奶奶面前晃悠了一下:“奶奶,你看,我也拿到驾照了!”“噢。”奶奶敷衍地应了一声,没再多看我一眼,继续闭着眼睛念念有词。我不知道怎么接话,沉默了好一阵子,脑子里预演了好几遍的台词,此刻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卡在喉咙,出不了声。正当我自觉没趣打算离开时,奶奶桌上的药盒跳进了我的视野,这是上个星期我刚刚给她从医院配来的。于是我的心里瞬间被愤怒占领了:“看看,你平时对奶奶总是有求必应,她呢,什么时候理睬过你?”我重重地叹了口气,强压着火柔声对奶奶说道:“奶奶,我下雨天上班很不方便,想问你借点钱买辆车。”奶奶睁开眼睛,放下手中的念珠,一声不响地盯着我看了一会儿,然后很失望地对我说:“你怎么也变得不听话了呢?不要跟你表弟学,他从小就淘气。你是个乖孩子,从小就懂事,你怎么可以打奶奶的主意呢?那些钱都是奶奶年轻的时候在城里给人当保姆辛苦赚来的……”“为什么表弟可以借我就不可以,就因为我乖、我听话、我懂事?再说了,我是向你借又不是问你拿,我会还给你的呀……”没等奶奶说完我一股脑儿地把想说的都倒了出来,奶奶一脸惊讶地愣在那里,我委屈地跑开了。我早就料到会是这样的结果,我从来不奢望奶奶会给我买任何东西——我其实有点后悔为什么要过来开这个口——不过,这样说过心里倒是舒服了不少,有一种释放的快感。
图片来自朋友圈微商我走到家里正在准备午饭,老爸背着锄头从地里回来了,他领走了炒菜的任务。我从冰箱里拿出储藏的肉菜开始清洗,老爸开口了:“我觉得咱们家的冰箱不够大了,最好能换个双开门的。”我心里刚刚下去的火蹭的又点燃了,没好气地回答:“今年不换了,我要存钱买车。”“我又没说让你马上买,你发什么火呀!”老爸是个暴脾气,火一上来便气势汹汹,我从小就怕他,但今天我借着火添了几分胆,也吼了回去:“你凭什么总是让我买买买呀,你又不是只有我一个女儿!”老爸怒了,边摔东西边说:“家门不幸,养了个不孝子。”“我怎么就不孝了?我为你们做得还不够吗?”我委屈地哭了出来。“不听话就是不孝!你看看你,现在哪里还有小时候的样子,简直跟你妹妹一样不听话了!”长这么大,这是老爸第一次这么凶地骂我,在我的成长过程中我没有叛逆期,我从小就懂得怎么去讨好大人,我一直是家人口中的“乖孩子”。
孩子,我希望你讲道理但不希望你听话我读大学时每个月的生活费只有500元,除了吃饭我从不乱花一分钱,每顿饭控制在四块钱左右,一星期只吃一次肉;从大一到大四每学期都在校外兼职,大三开始学费和生活费都是自己解决的;大学毕业那年我卡里的余额超过了一万;毕业后第二年家里搞装修,我把所有的积蓄都给了爸爸。没过多久我离职回到老家,为了能有时间看书码字,我找了份清闲低收入的工作。我跟父母住在一起,听话地做着他们的乖女儿,时不时给家里添点家具、给父母缴点手机费、给还在读大学的老妹汇点生活费。老妹毕业以后在省城工作,月收入过万,可奇怪的是老爸老妈从来不跟她提要求。因为提了也没用,老妹说省城房价高,她要存钱买房子。老妹读大学时生活费也很省,但是从来不去做兼职,生活费不够了就问我要,她用省下来的时间去读了个双学位,毕业那会儿因为专业技术过硬,一进单位就得到重用,工资比同龄人高了几档。
我、表弟、老妹,我们三个是一起长大的,这三个人中我最听话最懂事学习成绩最好,但是最没出息。我分析过原因,是我的心理出现了问题。因为从小就懂得怎么讨好大人,所以一直压抑着自己,到了成年之后,我便成了一个不懂得拒绝别人、忽视自己内心真实感受、总是好心累的“烂好人”。但我并不享受做“好人”,我一直有受害者情结,我表面上很软弱,很善良,很能忍耐,但其实我内心很郁闷很敏感很愤怒,我会辞掉第一份工作就是因为我常常会莫名其妙地揽到好多活,晚上通常需要加班。我还常常讨厌自己,不敢谈恋更不敢结婚。
孩子,我希望你讲道理但不希望你听话在我意识到这个问题的时候我一直在找办法解决,我觉得最关键的一步是找回自己,我现在再给奶奶和爸爸回击已经晚了,这样除了把事情闹复杂以外根本起不到任何作用。所以今年元旦那天我做了个大胆的决定——从家里搬出来自己住。自己住的第一个晚上,我认真思考了一下,把自己这辈子想做的事情都列了出来,接下来的日子我要任性地为自己活一把!
正在我看着自己列出的清单浑身打满鸡血的那刻,手机收到了一条微信,是一个家长发来的,她说她平时因为工作忙没时间管孩子,问我孩子在学校听不听话,乖不乖?我没有简单地以“乖”和“听话”作为评判标准来回复家长,我告诉她,你的孩子但需要胆子大一点,勇敢地表达自己的想法。其实我想更跟孩子说:“孩子,听话不见得是一件好事,我希望你讲道理但不希望你听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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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自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