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说话
乐生的出生不但给贫穷的农家增添了喜气,同时也给妈妈增加了硬气,在那个年代,重男轻女的思想在农村根深蒂固。
“别人家生个儿子像中签一样,都烧香求神各路法门用尽,我家不知前世做了什么好,生一个是男的,生一个是男的”,乐生妈心里暗自庆幸,虽然表面上极力压制内心欢喜不让显现于声色,但走路时的姿态还是暴露了自己内心,走路时明显比以前要昂首挺胸一些,由于乐生爸长年在外做手艺,乐生妈每天跟着村民集体出工干活,本就女儿身,个子又矮小,集体干活中没少受到一些村民的排挤和嫌弃,现有两男丁在手,家里后备劳力正在慢慢长成,好像无形中撑了下自己的腰肢,腰也比前要硬朗些。
可是好景不长,这种暗喜的日子随着时间一天天的过去,乐生妈怎么也高兴不起来,因为村里同段时间出生的孩子,一岁左右都开始咿咿呀呀的开口叫爸爸妈妈了,唯独乐生一岁多了还迟迟不发声,动作反应也比同龄的孩子要迟钝许多。
妈妈心里那个着急呀,有空就蹲下身子对着乐生,耐着性子张着嘴一张一合教他叫:妈――妈!但孩子不为所动,有时还会傻呼呼伸出手去捏妈妈的嘴,乐生妈气不打一出来,烦躁地拍掉孩子的小手:“咋这么笨呢?”
到了二周岁了,乐生的说话还是未见多大起色,除了会哭就是傻笑,就是不见说句话,妈妈越发焦急起来,开始跟乐生爸抱怨起来:
“都是你们家遗传不好,你们几兄弟的孩子每家都出了一个二愣子,指不定我们生了个哑巴。”乐生妈的话不无道理,乐生爸总共有六兄弟,每家的孩子中总一个不让大人省心满意的,在大人的眼中要么傻要么浑。
“说话晚点就晚点嘛,他总会说的,他虽然不会叫爸爸妈妈,但我们跟他讲活,不是也能发出哼哼啊啊的声音来吗?说明他是能听得到声音的,不是个聋子,听说只有聋子才会成为哑巴。”
“你一天不在家说得倒时轻巧,你没看我出工带他出去,一大堆孩子就他不会说话,不但大人故意逗他说话取乐,一群孩子也嘲笑捉弄他,你让我脸往哪搁?”
乐生虽然不会讲话,但他心里好像啥都明白,好像是他故意不愿意张口,不知他是有意要跟大人开个玩笑?就如同出生时一样要跟大人们一个惊喜惊吓?
是别人在捉弄他?还是他在捉弄别人?也许只有老天才知道!
为什么会这么说呢?因为乐生长大以后似乎还能回忆得起,大概在他四岁时,他明明知道哥哥应该叫“哥哥”,但他就是故意把哥哥叫“多多”,引得旁人笑话。所以到现在他也不明白当时是怎么想的,为什么要这么做?是为了博得关心关注?还是为了故意让别人看低,最后再来个逆袭一鸣惊人?回首过往的人生路,好像冥冥中一直在经历这样的戏码,如果说人生如戏,那这到底是要演哪一出呢?
直到三周岁以后,乐生才勉强会说话,但吐字不明,言语不多,用妈妈后来的话形容:“三天不说九句话,就一个闷葫芦。”整天一个人像是怀揣心事闷闷不乐,常常盯着一个地方眼珠不转怔怔地发呆,一动也不动。
有时妈妈起早要出工干活,就把乐生一个人反锁在家里,他醒来不哭不闹静静地躺在床上盯着屋顶,一道白光从屋顶上两片透明的亮瓦照射下来,穿透屋顶大梁木椽上面的蜘蛛网,网丝透着银闪闪的光泽,上面粘着小蚊虫的躯壳和杂尘颤巍巍地抖动着,躲在大梁暗处的黑蜘蛛偶尔会游荡出来打扫战场或继续编织着大网。
太阳出来,天越来越亮,屋顶射进来的白光变成了金黄色,与门缝和墙壁裂缝透进来的阳光穿插交错,屋里也逐渐明亮起来,乐生盯着屋顶上的瓦片一片片地看过去,青瓦经过长年雨淋日晒,瓦的内侧有许多白色的水渍花纹,有的像人、有的像物,在光影中影影绰绰地生动起来……
待妈妈晌午回家,看着躺在床上怔怔发呆的乐生,又好气又好笑,是不是真的是生了个傻子?
长大后乐生感悟:其实人生没一天是白过的,看似豪无意义的经历也许有一天就刚好能派上用场,他长大在外地上大学时,每个学期放假的往返途中,都要坐好几天的长途火车,并且每次都需要中转,在中转站的候车室里一坐就是一天,在等待候车时乐生不急不躁安然待之,看着候车室前方的时钟上的秒针一格一格跳动,默数着时间慢慢地流失,好像回到儿时躺在床上数瓦的场景。
记得一次外公生日,妈妈带着乐生到外公家祝寿,外公家堂屋角落上方,有一个小方型广播引起他的好奇,一到天黑,小广播就吱吱啦啦地说话,乐生拿着煤油灯站在下面仰着头傻望着小广播,谁叫也不应,外公问他你在看什么?乐生说:“我在看它的嘴巴长在哪里?”话落引得亲友哄堂大笑。
外公笑说:“这娃如此含憨厚老实,莫非董永转世?”
乐生并不知董永是何许人,后来从妈妈的口中得知,董永是一个老实憨厚的放牛娃,从小家贫孤苦,因其孝心感动天上的七仙女,最后赢得仙女的芳心,从此过上幸福快乐的日子!
都说每个人心中都有一个童话,妈妈可能怎么也没想到:就是她随口的一个民间故事却成了乐生心中的那个美好童话,而且这个童话在他成年前,一定程度上支撑着他度过许多困难的日子,当他在后来成长中受到嘲笑奚落或历经艰难困苦时,他的心中一直有个憧憬:也许远在天边那位仙女她正在默默地注视着我,看我能否度过当下的困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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