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

  2018年10月28日，我跟往常一样从总站发车。天气有些阴沉，云压得很低，就像人的悲郁，情不自禁就扑面而来，不过这和我没什么关系，刮风下雨下雪，我都是要开车的。到站、停车、上人、开车，每天重复几十次的简单动作，我一坚持就是25年。

  今天稍稍有些不同，因为修路的原因，家居馆站不停了，所以我跟要到站下车的乘客提前打了招呼。到了长江二桥，我正思考着等会休息该去哪里吃饭时，背后突然传来了一声尖酸刻薄的女声：“我要在家居站下车，你怎么给我开到这里来了？你是耳背啊，还是眼瞎啊！”我有一秒钟的犹豫：“是在说谁？我吗？”但想想也就没顾了，毕竟就算我要停车，这里也不给停。都说一个女人抵得上五百只鸭子，果然没过几秒钟，那个大姐又吵嚷了起来：“我说你这个司机是有毛病吧？给我停车，我要下车！！！”这指名道姓的说我，那我可就不乐意了：“大姐，麻烦你看看清楚，这里不给下车，请你安静一点……”“你把我带过站了，你还好意思要我安静，我去你妈的！”骂我可以，骂我家人，那就不能忍了，我提高了自己的分贝：“大姐，是你自己有毛病吧，我都提醒多少次了，到家居站的要提前一站下，那里修路了，你是没听到啊，还是装聋啊？！”听我这样解释，那女人就来劲了，从车厢后面直接冲了上来，从上到下把我的祖宗八代都问侯了一遍，气的我当时就坐不住了，要不是在开车，我一定好好收拾她，当然，我嘴也没闲着，把她怼得哑口无言，想跟我吵架，再修炼几年吧！正当我暗暗得意时，头顶突然传了一阵剧烈的疼痛，这个女人不仅口舌歹毒，还那么有心机，知道利用手上最方便的工具——手机，来打我的头，顿时被她敲得头晕目眩。“我妈都没舍得打我，竟然被你打了？”我心中暗恨，想都没想就松开握着方向盘的右手，劈头盖脸的呼了过去。想想我也是悲催，天天遇到的都是些什么人啊，前几个星期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高中同学，说要带我买股票挣钱，结果，钱一分没挣到还倒贴，为此老婆和女儿到现在都不理我，家里的事一团乱麻还没解决，今天又遇到个跟我横的野蛮女人，真是受不了了。

  身旁女人咿呀乱叫的声音越来越大，手上的力气也越来越大，她打过的地方像火灼过一般，传来强烈的疼痛感，我根本无心开车。一秒钟，又是一秒钟，我深刻的感受到了什么叫做一眼万年，后视镜中传来人们冷漠的面孔，有不耐烦、有厌恶、有麻木不关心……就是没找到我想要的表情，现在同情一个人都那么难了吗？也是，又不是他们经历这些，他们也不需要开车，只要舒服的坐着，等着下车。他们也不要承受女人的辱骂和捶打，只要冷眼旁观着，这个世界除了我，都过得顺风顺水。既然老天差别对待我们，不能让我们过同样的生活，那我们就一起去死吧，这样就公平了……女人还在不停的打骂着我，乘客依旧冷静的坐着，他们没有猜到我的心思。

  碧绿透亮的江面此刻离我不到两米，我看看了它，好像映出了我的脸由苍老慢慢变得年轻，是我眼花了吗？我看到了我刚出生的女儿了，她是那么可爱和漂亮，大大的眼睛很像她妈妈，还有我的老婆，我看到她穿上了我们结婚那天的婚纱，真美，我还看见了父亲、母亲和其他家人……突然一个问题占满了我的大脑：你后悔了吗？——我后悔吗？我的心脏，我的胃和肝，我的手，我的脚都在咆哮：你后悔了，真的后悔了……

            ————读重庆公交车坠江事件而产生的一些想法和幻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