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川

    1

“荼萝......”少年的声音，低沉又哀伤，不似过往的慵懒。她睁开眼，又是那一身火红，如初见时一样，远远的，便灼得人眼睛都疼了。

        “凤......”她向着那道身影走去，“咚”的一下就从榻上滚了下去。少年的影子消失不见，眼前只剩了华丽又空荡的房间。尊贵的阿修罗神低低地笑了一声，手上就落了一滴泪，温温热热的。

        她记得初见鬼凤的时候，她刚刚化了人形，新鲜的很。趴在忘川边上欣赏自己的模样，一双眼睛清亮亮的，眨巴眨巴都能滴出水来——就是小了些，瞧着约莫十一二岁的模样。忽然间颈后一热，被人提溜着衣领拎起来了。

        “彼岸花灵?”那人将她拎到眼前，带着笑，打量着她。

        荼萝扑腾几下，没用，又想着掰开那只拎着她衣领的手。一碰，手上顿时烫的得起了几个泡。

        那人一笑，松手。

        真疼啊！荼萝揉揉屁股。眼尾余光触及那片火红的衣角，立时化了原形。

        后来她听黑白无常说，那个鬼，叫鬼凤。

        因为初次见面实在不是什么美好的回忆，荼萝一直有些怕他。次次远远的见着那身红衣，就吓得变回原形。

        可鬼凤还是次次坐在她身边，想各式各样的法子捉弄她，像是戳戳她的花瓣什么的，以至于她成了八百里彼岸花中形态最为奇特的一朵。

        时间久了，鬼凤似乎也觉得总是捉弄一朵连人形也不敢化的小花无趣，时而也会自言自语似的说些从新鬼那听来的人间的故事给她听，偶尔还半带嘲弄地评价一下这些故事何等矫情。

      渐渐的，荼萝就不那么怕他了，有时还会幻出个人形来，晃着白嫩嫩的脚丫子同他讨论一下人间。

      只是不知为何，荼萝偶尔听到一些才子佳人的故事，就会偷偷瞄一眼鬼凤，鬼使神差地想，这些故事里果然没有一个才子是像他的。

2

      荼萝去了忘川，坐在奈何桥边，一如当年鬼凤仍在时。

        一只素白的手递过一坛酒，荼萝接了，一仰头，灌下了肚。“阿孟，这酒怎么味道总是不太一样呢？”

        “酒未变，人不同罢了。”孟婆的声音略带苍凉，倒是真正有些合这“孟婆”之名。听得荼萝一时有些恍惚：是啊，人不同了。

        那时鬼凤好酒，来时总提着两三个酒坛子，她好奇：这酒究竟是个什么滋味?他这样喜欢。

        有一日趁着鬼凤不注意，她就着坛口鬼凤喝过的地方用手指蹭了蹭，往嘴里一送，好辣呀!

      一转头，却撞上了鬼凤似笑非笑的目光。羞得她又变回原形，把所有花瓣拢在一块儿。

        “好喝吗？”那声音带着笑，从头上落下来。

          她拼命摇着花瓣，鬼凤却好似没有听到，一坛酒兜头就浇了下来，不过一会儿，荼萝就觉得花杆子都软下来了。

          鬼凤的酒自是好东西，那之后她修炼的速度都快了不少，接触鬼凤时也不像从前一样几乎要熟透了。

        人事变迁，从前怎么也喝不惯的酒，如今却想要也找不到当年的味道。 “阿孟，凤存在你那里的酒还有多少?”

        “快完了。”孟婆一如既往地少话。荼萝偏过头看着孟婆，一如既往的一身素衣，一如既往的寂静目光，这么多年，只有她从未变过。

        纵使当年她刚刚成为阿修罗神时，待她也没有半点不同。“阿孟，你真好。”

        没头没尾的一句话，孟婆却似乎听懂了，无声的笑笑：“我和你都一样。”只是没有改变的余地了。

        是了，否则当年问她名字时不会只有一句“孟婆”，否则这么多年不会连站立的位置和姿势都没有半点不同。

        她说得对，她们都一样。

  3

        荼萝发现地府越来越不对劲了，忘川里的执念减少了大半，黑白无常也变得来去匆匆...

        “凤，最近大家都怎么了啊？”

        鬼凤轻轻地抱住她： “没事，有我呢。”

          鬼凤很少有这样郑重的时候，荼萝觉得心里头闷闷的。因为实在放心不下，她又去问了孟婆。

          孟婆看着忘川，一向平静的脸上有了一种凝重的神色：“那位尊神又不安分了。”

          她听说过，忘川下的炼狱火海，封印着一位因杀戮过重堕入魔道的阿修罗神。而鬼凤，正是炼狱火海孕育而生的。

          荼萝仰头又灌了一口酒，那时她便该预料到后来的事了，可惜......

          正想着，忘川又来了一名新鬼，是个看起来很利落的姑娘，她上次偷偷去夏家看鬼凤时见过，叫寒。

        寒刚刚到奈何桥边，上面就传来搜魂曲的声音。

          “有人来找你了，走吧。”荼萝顿了一下，“我带你回去。”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