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注地读残雪的《雾》,抬头瞅着窗外的雾霾霭霭,远处隐隐约约显出高楼顶部轮廓。头脑似乎陷入一种冥想状态:只浮现出茫然四顾、神思飘忽、没有形状、没有眉目的一个母亲影子。一个被吸附进自己意识的扭曲时空——意识黑洞——中的母亲。一个可怜的女人,一个可怜的人。
一串串母亲似梦呓般的喃喃语句:
“找一只蛋。我喂过两只白母鸡,它们到处下野蛋。我忽然明白过来,我是在林子里迷失方向的哪里有一块悬崖,山洪马上就下来了。”
“在崖洞边上,我找到一个蛋,你看。我追着哪些一闪一闪地白影子,累的胸膛都破碎了。”
“我在这里闻一种气味,它们发生在泥土里面。整整一早上我都在干这件事。要不是这些雾……玉兰花的每一个瓣儿里……还有那些胖胖的地蚕。早上一醒来,我就发现那个蛋不见了,就是我拿给你看的那个。那是真的,是不是?我是在老槐树边上的灌木丛里捡到的。我记得一共是三只白母鸡,一只颈上有麻点,很细的一圈,几乎看不出来;还有两只是纯白的。”
小说中的母亲似乎明白过来,自己迷失在林子里,记得喂过两只白母鸡、记得白母鸡到处下野蛋;追着哪些白影子跑,它们发生在泥土里面。母亲喃喃自语的飘忽思绪:要不是这些雾……玉兰花的每一个瓣儿里……还有那些胖胖的地蚕。这是一位活在——自己个封闭而扭曲时空、停滞不前意识里——的母亲。
被自己意识时空封存地母亲,迷失在记忆黑洞中的母亲。“找一只蛋”的记忆“质量”太大了,大的足以让母亲的时空意识出现“奇点”,被吸附进这个奇点的——意识黑洞。谁的一生不是在雾中探寻,怎么才能见得前行的路、路边的人。大多人一生都是与自己意识时空中的一些“意象”在对话、在打交道,迷失在自己时空的意象中。谁又能清楚地知道自己现下在说什么、在做什么、在与谁对话、在什么样的境况中……自己个的内心又是什么样、说的话语是否就是自己现下心里所想的话语;有没有看着对面的嘴巴一张一合,却完全不知道说的啥,又似乎觉得似曾相识的场景……时间不曾流失,空间转换而已;故人不曾离开,时空变换而已。
母亲说:“你的父亲,是一件外套。那个时候,他穿着外套来到我们家,就是睡觉也不脱下。一天夜里,我鼓足勇气在哪件外套上一摸,发现里面什么也没有。直到多年之后我才弄清事情的真相。”母亲错乱的对话对象:你的父亲;他……来到我们家。凌乱的人与物关系:你的父亲,是一件外套;他穿着外套来到我们家。那个大质量记忆奇点——“找一个蛋”——将母亲的记忆时空极大扭曲的意识黑洞,完全封存了母亲对现下的知觉,她自己本就是一件空空荡荡、随处飘荡的空外套。她没有了自己对自己在当下时空的感受,有何谈对“我的父亲”的感受。母亲的意识是错乱的、陷进了她自己的意识隧道中,根本走不出来。
“我决计告诉她手表的事,我费力地述说,脑子里一片空白。我不能将我要讲的事讲清,哪怕一点点。我的话一吐出来就凝成一些稀糊糊,粘巴在衣襟上面。我不断地用些疑问号,惊叹号,想要夸大其词……气势汹汹地问‘你明白吗?’的时候,她的蓝脸上爬满了黑虫子。”我知道母亲迷失在自己的意识黑洞里了,想竭力告诉她是怎么回事,但就怎么也讲不清楚,话吐出来就“凝成一些稀糊糊,粘巴在衣襟上面”,怎样的夸大其词都不起作用。母亲被吸附进“意识黑洞”,只我着急走不出来。她没有通道。
有些溺水谁也救不了。自我意识到“境况”才是通道。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