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在红磡的时候,每天上下班都要在红磡码头搭乘轮渡。八分钟就可以到达北角,比其他交通方式都方便得多。
红磡码头算是上了年纪的建筑,依旧保持着上世纪八十年代的装修风格。室内白粉墙刷出医院墙壁似的绿腰。所有围栏都是金属制的,粗砺、斑驳、刷着一层又一层暗橘红色的油漆。半开放式的侯船室吊顶墙角处安装着几台电扇,以供乘客纳凉。整个夏天都嗡嗡地旋转着,风力强劲,可是丝毫吹不散这个季节的闷热。而且年久未清理,厚厚的黑灰色污渍黏连在风扇外壳的缝隙之间,盯着看便会有些膈应。
似乎是因为在海边伫立了太久,这个码头处处都被咸腥的气息笼罩着。即使地面、墙壁与围栏时时被专人清洗,也抹不去那种被海洋侵蚀的痕迹。
在码头坐船也比其他交通方式便宜得多。
于是平日上班高峰时,本来就不宽敞的侯船大厅里总是乌压压地挤满了一地人。西装笔挺的上班族们彼此礼貌地保持着一定的距离,互相之间很少交谈,默默地等待着船只准点抵达。站在人群之中,我常常能清清楚楚地看到汗水从前面那个人的后颈滚下来。即使衬衣里穿着背心,也会被汗水湿得有些不体面。但人们选择忍着,即使整个后背湿透也不会解开系到领口的扣子。
到点开闸的时候,乌压压的人群便像深海里巨大的鱼群一样向船涌过去。没有争吵,没有推搡,仿佛训练有素的队伍。只听见此起彼伏的脚步声,时走时停。人群在船只的踏板前都会做短暂的犹豫,好像计算好了踏上一只脚时踏板的平稳率。等这巨型的鱼群都涌进船舱各就各位,踏板便会随着嘎拉拉的齿轮声缓缓升起。轰隆轰隆的发动机响声搭配着船尾飘来的一丝机油味,船只载着这群乌压压的上班族离开了码头。
假日的码头则和平日大相径庭。
周日是香港的公众假期,最特殊的是——成千上万来自印尼、菲律宾女佣们会蜂拥至各个公共休闲场所度过她们的假日。
三五成群的女佣们代替了西装革履的上班族。不同于往常黑白二色的单调,女佣们在这一天会打扮得格外花枝招展,甚至浓妆艳抹。虽然她们的装扮和“时尚”、“都市”这些词汇丝毫沾不上边,但是她们乐在其中。每一个人都会对着手里的小镜子和手机屏幕左瞧瞧、右看看,时不时从包里摸索出一只廉价口红或眉笔细细描摹。姐妹们还会互相帮助,你帮我梳梳头发,我帮你理理衣襟,然后开怀大笑起来。
她们有的拎着大包小包,有的拖着二十四寸或二十八寸的行李箱,有的几个人合力提着满当当的包裹。这些东西有的是要寄回家乡给亲人的,有些是送给难得会面的好朋友的,有些是会和大家一起分享的。总之没有人空着手。
侯船的时候她们也从不会安安静静地坐着。成群的会眉飞色舞地谈天说地,落单的会用手机和家人视频聊天。每一个人脸上都洋溢着幸福快乐的神情。
等到闸口一开,她们便会兴奋得呼朋引伴,提起大包小包冲向船只。有时难免会撞到同伴或者妨碍到路人,她们便回头连连欠身道歉,再用力提起包裹向船只走去。过踏板的时候毫不犹豫,仿佛踏上那踏板就踏上了通往天堂的路途。
她们是假日码头独特的风景,也是这座城市难得的释放。
后记:《假日码头》这个题目是7月3日给学生留的作文题目。学生当时不知道怎么写,我给他看了电影《真爱至上》的开头,并说我也写一篇到时候给你看看。今天是7月10日,又见到学生,准备给他看之前又做了一些修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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