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初夏,屋后的刺槐花盛开,一串串洁白的花朵,像一个个小喇叭挤在一起,攒成串,高踞枝头,开得煞是热闹。
那天家里一下来了好多客人,都是父亲老家的亲戚,其中一位眉眼和善,始终笑眯眯的,就是我的三姑爷。那时我大概五六岁光景,不怎么记事,其他人都是谁已经记不得了,但是却对三姑爷印象深刻,他五官端正,气质儒雅,原以为是当老师的或单位工作人员,不曾想却是农民出身,会木工,会制糖,农闲时跑点生意。
三姑爷来我家总是不闲着,见我家少个供柜,就到我家屋后的刺槐林里转悠一圈,瞄准了一棵树,就地取材,砍伐,去枝杈,刨皮,锯短,第一次认识锯子斧头凿子墨盒墨线……那么多的木工用具,还是从三姑爷那里得知,大概他在忙活的同时,一件件教我认识的吧,总之我喜欢跟在他的身后,帮他递工具,他从没有显出不耐烦的神情,还在父母面前夸我听话懂事,这样我更喜欢黏着他了。当然,最主要的还是三姑爷可以像变戏法一般把一棵树做成柜子,这具有无比的魔力吸引着我,大概一个星期不到,柜子就做成了,有我两个高,虽不及街上家具店里卖的精致光滑,但是在那经济拮据的年代,花钱去买柜子还是奢侈的事,三姑父给我家做的这个柜子经济实用,解了我家的燃眉之急,摆在堂屋里,新崭崭的,我们一家人看着高兴的不得了。
后来稍大一点,跟着父亲去三姑爷家拜年,看到他家高堂大院,房舍俨然,谷仓殷实,红芋窖里满当当的芋头,鸡鸭成群,在那时的农村他家应该是最富裕的吧。最吸引我的是他们家的屋后一大片竹林,在竹林和堂屋之间有一个小门联通,这在我看来甚是好玩,从堂屋通过小门可以进入竹林玩耍,在竹林里玩累了又可以从小门钻进堂屋里,就如捉迷藏一般,深深吸引着我。后来回家后多日还对三姑爷家的竹林恋恋不忘。
他和三姑养育三个儿子一个女儿,大儿子当时已娶妻,表嫂姓陆,我们亲切地喊她“陆姐”,陆姐快人快语,行事麻利,操持家庭和我三姑一样是一把好手,虽然分家了,都在一个大庄子,往来依然频繁。三姑家来了客人,陆姐就会过来照应帮忙。他们的女儿比我稍大,衣着整洁又新潮,让当时的我有些羡慕。
本来富庶和睦的一家子却因为无常而日渐分崩离析。
那是一年的腊月,三姑父和我二伯一起贩卖豆子等五谷杂粮,卖完了货物,赚得五十元钱,那时的五十元可以算得上巨款了。三姑爷怀揣着五十元钱经过拥挤的集市,回到家里往兜里掏摸那五十元钱,可是那五十元钱竟不翼而飞了,那时集市上小偷横行,加之年底,从外地流窜来的小偷也多,更是防不胜防。这样的事已不是第一回了,三姑爷心里气恼,就在人不注意时,将火柴头的磷粉压碎了掺在酒里,偷偷喝下了,这样不知喝了多少,等到被人发现时,任凭怎么呼喊,三姑爷再也没有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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