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踩得泛白的黄泥小路,从沟底蜿蜒蛇行,一直爬行到山崖上一座瓦房前。齐翠提着用火纸抱着的草药,不急不缓地在这条路上走着。这条路她每隔三天就要来回走一趟,去请医生给男人大林看病。一年来,这条路是被她踏平,踩得泛白的。
齐翠的家就是山崖边的那座只有三间屋子的瓦房,黄土墙壁,还是齐翠跟大林刚结婚那年,每天队里收工之后,常常乘着傍晚的余光,一段一段筑起来的,经历二十多年的日晒雨淋,风吹霜冻,土墙这儿裂一道缝,那儿掉一块土,像布满皱纹的老夫人,又像掉光了牙张着口喘气的老头。
房盖上的青色泥瓦,也是齐翠跟老公亲手和的黄泥,一块一块做好了,再请师傅来烧成的。屋瓦被狂风暴雨吹散了,总是大林亲自去添加盖好。这一年多,大林卧病在床,齐翠家里家外两头奔波,屋瓦已经有好多地方破碎掉落,漏出一个一个黑漆漆的空洞,似乎皮肤上长满了芥疤。
房屋左边的两株芭蕉,有的叶子枯黄,被风吹断了,有气无力的地耷拉着。花已经凋谢半年了,可是芭蕉却只有手指那么粗,看来今年是吃不上了。
齐翠常常在暮色四合时,请了医生。她领着医生向着自己家不急不缓地走来,看着暮色中那座蹲在悬崖边的灰色小房子,忧虑悄悄地爬上眉头。药渣在午后装了一大麻袋,似乎比吃的玉米粒还要多,可是大林却还是每天只能在门前坐上一两个小时,又回到昏暗的屋子,躺在木板床上,望着漏着一丝丝光线的屋顶发愣。
医生跟着齐翠踏进昏暗屋子,齐翠点上灯,医生看着脸色苍白的大林,轻声说道:“我给你把脉吧。”
大林望着医生,他眼里充满了渴望和无奈:“齐翠,别费钱了,这病是好不了了。我遗憾的就是不能陪伴你一生。以后整个家就靠你了,我不要再拖累你了。”
齐翠望着大林,眼睛通红,眼泪在眼眶里直打转,尽量平静地说:“瞎说,这两天你不是可以到门外去走走了么?医生说能治好的,你要相信他。”
大林艰难地摇摇头:“不用了,我自己的病我自己知道。”说完,大林把头转向墙壁,不再理睬齐翠和医生。
医生向齐翠摊摊手,叹口气,背起药箱,走出门去。齐翠追到门外,医生已经大踏步走进越来越浓的暮色中。齐翠依在门框上,两行热泪滚滚而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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