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中岁月长

我有时候会想起那个未曾通公路的小山村。

下雨天，木匠在堂屋叮叮当当地干着活儿，空气里有新鲜木头的香味和湿润空气的味道。雾气笼罩着自古至今都无人问津的小村落。牛悠闲地在牛棚里吃着草，猫打着盹，烟囱里燃起炊烟。

在2006年没通公路之前，这是一个类似于陶渊明《桃花源记》般的存在。多年前的地质运动，两边的山石如同被利斧劈开成两半，硬生生撕裂出一条峡谷，山石如同受伤的猛虎猛跳起来，形成了拱卫在峡谷的高山，整个峡谷与世隔绝，除了几条在山崖上凿出来的羊肠小道，“不与秦塞通人烟”。

群山把我的祖祖辈辈们保护得很好，他们远离时代，远离喧嚣，远离历史，活在整个文明史之外。历史上没有任何关于这个山村的记载，但他们却真实地活过，自给自足，自娱自乐。

我是这个时代的见证者。我看到过这个地方最落后但同时也是最原始的山村风貌，我也见证过通公路后，现代文明对原始生活方式的摧枯拉朽。我的奶奶他们那一代人，是注定融入不到新时代的，他们看不懂电视，他们很好奇，我们为什么要全神贯注地盯着一个吱哇乱叫的盒子。我们的下一代，00后，也不再会知道他们祖先们在没通公路之前是怎样的生活方式。

我有时候真的会怀念那个时候的生活。没有电灯，我们点的是“松油”，也就是松树的油脂照明，稍微条件好一些的，就点煤油灯，第二天起来，发现鼻子里都是黑黑的。那时候没有什么娱乐活动，一家人就围着燃烧的柴火而坐，烤个土豆吃，讲个笑话，或者默默地抽着烟。那个时候，我们习惯于沉默，连躺在我怀里的猫，也都呼噜着不闹腾，山中日月长，我们似乎要少动弹一些，才能让日子更慢一些。

那个时候，我们不用担心钱的问题。那个时候，什么都不需要，什么都能自己解决。我小的时候，很多人都是光着脚在崎岖不平的山路上飞奔，当然干活也还是要穿鞋。用桐麻树上的桐麻，编制成草鞋，水里田里都可以穿，各种农作物工具，都是用竹子、木头制作而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