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荏苒。2012眨眼告别了我们,新的一年来了。于我,2012是重要的一年,在这一年,我采访了职业生涯里的第四届夏季奥运会;在这一年,我成为了一个父亲。当我回首这一年的时候,我欣喜的发现,我还保持着职业生涯最初的欲望和冲动。是这些,让我能够在工作里寻找乐趣,让我在辞旧迎新的时刻并不疲倦,让我在女儿面前像一个大孩子,和她一起成长。
这是伦敦奥运会期间我写下的一篇随笔,当时并没有发布在博客上。这篇随笔里,有我的职业理想,也有理想和现实的错愕和纠结。就在这样的错愕里,我们前行。每个人的人生,莫不如此。
几天以前,从伦敦奥林匹克公园篮球馆出来,暮色西沉,在伦敦的晚风中等着媒体大巴。突然间,看见旁边一起等车那位老兄的证件--亚历山大·沃尔夫(Alexande Wolff) 在那一瞬间,我激动了。
我知道,你们绝大多数人并不知道他。这位美国《体育画报》的专栏作家,在10年前写就的书《大比赛,小世界》(Big Game Small World )--世界篮球探险之旅,是我最爱的体育书籍。我们知道美国记者的专业头衔,通常我们称呼的“专栏作家(Column Writer)"其实就是记者,但沃尔夫是一位真正的作家,行万里路,写万卷书。他的文字之优美,故事讲述之精彩,让人抚卷叹息。12年前,当他来到中国的时候,大徐接待了他。在他关于中国的那一章节中,有雨夜坐在上海外滩酒吧中给他讲“篮球有八块皮,四阴四阳”的白金申白爷,有写下《乔丹日记》、想嫁给迈克尔的女孩儿张思来。我一直想见到他,但这是10年来我第一次见到他的“本尊”。
10年前,沃尔夫40出头。屈指算来,他已年过半百,名片上写着《体育画报》高级记者,和书扉页上的头衔没有改变。我问他,这10年来都在做什么?他说,没什么特殊,去更多的地方采访,写更多的故事。四年前,他再次去过北京。
像沃尔夫这样年过半百的记者,在奥运会的媒体工作室里,俯仰皆是。放眼望去,鬓发斑白,照样捏着采访机,提问,采访,坐在电脑前写稿。一说起来,都有七八届奥运会以上的经历。有一位加拿大来的老记者,63岁,在混合区采访一加拿大女篮21岁的姑娘。姑娘回答完关于比赛的问题,老记者说:“你打的不错,你母亲像你这么大的时候,我采访过她。你没有她的技术那么好,但你的速度比她快得多。"
我尊敬的前辈,1988年开始采访奥运会的新华社高级记者杨明说,在田径赛场更明显,全是老爷子,一说四十年前哪场比赛,口若悬河,如数家珍。他们未必人人都像沃尔夫那样写过书,但人人又都是一本书。已知来伦敦奥运采访的最年长的记者,是一位来自《波士顿环球报》82岁的老爷子鲍勃·瑞恩,写过红衣主教和拉塞尔时代的传奇。我一直想找他聊聊,但因为采访太忙,中国队和美国队的比赛时段相差很大,一直没见着。
这就是我想说的,奥运会上中外记者最直观的差距,就是年龄和阅历。外国记者基本都是中老年,没白头发的少;中国真正采访干活的记者,基本都是小年轻,20多岁是主流。我今年35岁,就算大龄的;杨明老师那样的绝对算高龄,凤毛麟角。
那天聊起这件事,杨明老师很感慨,说像他这个岁数还在一线写稿,好多人都觉得奇怪。国内的风气是,如果你40岁还在采访写稿,就会有人看不起你,说,“怎么混到这么大岁数还没混成一主任或者总编,怎么还干活呐!”还挺认真的嘿!还在新闻发布会上提问,跟真事儿似的!
这些天,我每看到那些白发的老者和年轻人们一起冲向混合采访区,提问,带着快乐的微笑,成竹在胸,专注地写稿,心里就感慨:写作,讲述,真是他们一生的事业。他们以此为乐,乐此不疲,就像前《休斯敦纪事报》的老爷子富兰·比林伯利说的:“如果你不能做些让人们都记住的事,就写些让人们记住的东西。”这是一名记者的人生。但在我们这个媒体圈里,我不是上纲上线,有职业理想的人确实不算多,能在一起真正讨论工作,讨论文章的结构,写作的艺术的人更少。更多人遵从的理想是,干两年了,就当个头儿。当个头儿,就再也不用干活儿了。干活儿,写字,在这个行业里的本真和最有魅力之处,仿佛是一件很低端的事。
我们没有多少如书一般的记者,这真是中国媒体界的悲哀。其实再想想,这种浮躁和速成,也是整个中国这个时代的印记,哪个圈子都不能免俗。那天我发了一篇微博。感慨“不同的文化,不同的人生",后面跟了不少网友的评论。有代表性的是,A:我也是写稿的,我踏踏实实写稿,是因为,我想当领导;B:中国记者的职业规划都比较茫然,除了做领导或转行企业做公关,绝不会一把年纪还在一线,薪资、空间、评级、荣誉感,都是困扰;C:咱们的文化就是官本位,其他行业又何尝不是如此,都以当官为终极目标,而不是且体做事;D:他们是直正有追求的人,在他们面前,觉得自己大俗!究其原因,还是大环境所致吧,造成大环境如此的原因是缺乏信仰。
我也是这个媒体环境里的一员,其实还是个受益者。如果在西方成熟的媒体业界,以我13年的“工龄”,恐怕还是一个中级作者,没有20年的积累,不可能在主流报纸上成为一名编辑。但在中国,我已经成为了全国最大专业体育报的副总编。我出过两本书,但我远没有如书般的职业生涯,充其量是本画册。做了副总编,就有了点儿权力,生活也更好了,但得签字审稿,没法再行万里路,描绘眼前的世界,和最初的理想越来越远。四年一届的奥运会,重新天天采访、写稿、转战赛场,于我而言,就是过瘾。
谁能做一生的行者,真像另一个世界里的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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