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响贪欢

【原创首发，文责自负】

代替嫡姐入宫的那天。

预料中的愤怒，并没有袭来。

陛下只是叫我起身，让芳姑姑带我去未央宫。

只有皇后才能住的未央宫。

我叫周末枝，家里最不起眼的庶女。

我不会琴棋书画，不会骑马射箭。无法像嫡姐那样，和陛下侃侃而谈。我缩着身子，跟在芳姑姑的身后，低着头，根本不像一个皇后。

倒像是，芳姑姑身边的小宫女。

嫡姐不想嫁给陛下，她要一生一世一双人。

她不想和别人分担同一个夫君。

她让我入宫了，代替她成为大周皇后。

我住进未央宫，刘贵妃，赵婕妤，钱美人，数不清的后妃，每天都会来给我请安。我不在乎她们会不会夺走陛下的宠爱，我就是怕，怕陛下不喜欢我，讨厌我，因嫡姐把我送过来搪塞陛下，而让陛下对周家下手，以清怒火。

所以，我每次看到他，都带着讨好的笑。

这不是母仪天下的皇后，该有的表情。

但我控制不住。

我在未央宫有吃有喝，还有宫女伺候，三个月过去。日子比在家里，不知道好多少。我娘是别人送给我爹的，生下我以后，就没了。我得了嫡母怜悯，和旁的姐妹住在一块。

爹有许多孩子，会什么的都有。

无一例外，都成了他升任的垫脚石。

嫡姐也一样，她该听话的成为皇后。

可她用一块糕点，就骗我换了嫁衣。她说：“末枝，你帮我试一试这个，这块糕点就给你吃。”

嫡姐与陛下是青梅竹马，哪怕陛下后宫妃子无数人，他想娶的只有嫡姐。我以为，嫡姐会毫无顾虑的嫁给陛下，但她却骗我穿了嫁衣。

她让我代替她嫁给陛下。

这可是欺君之罪。

我哪里敢，我想把嫁衣脱下来。

可这衣裳，像是为我量身定做的。

我还没穿过这么复杂的衣裳，嫡姐按住我，让我冷静下来，她说：“想不想吃更多的糕点，你什么也不会，若是没用了，爹爹还会留你吗？”

我摇了摇头，我不想像十三姐那样，嫁给一个老头子。我没有再去扯衣裳，我问：“陛下天人之姿，嫡姐为何不想嫁给他？”

这是多少人，求之不得的。

嫡姐却要放弃。

她摸了摸我的头，温柔地说：“我想要一生一世一双人，他身边的女人太多了，他给不起。”

嫡姐知道，我不会介意陛下有多少女人的。

“末枝，陛下是一个很温柔的人，即便你嫁给他，他也不会生气的。你就乖乖听话，他会保护你的，不用去管后宫那些女人，有嫡姐在。”

是的，我有嫡姐。

她在三个月后，也就是今天，嫁给了骠骑大将军。陛下听说后，来了我的未央宫。他见我不会管理后宫，便让孙贵妃帮忙。说是帮忙，其实，后宫早就已经是孙贵妃说了算了。

他夜里，就坐在窗下，看着月亮。

没有月亮的时候，就让德全给他找壶酒。

他至多是抱着我，却什么也不做。

他说：“我们年少相识，从皇子到太子，从太子到皇帝。我们一路扶持，到了今天。她明明说过不介意的，我也没有碰她们啊。你说，她为什么还要送你入宫，你和她一点也不像。”

这个时候，我都是在他怀里，他好像喝醉了似的，不知道在胡言乱语什么。我就默默地听着他说话，什么也不回答。我看他生得好看，人也聪明，有银子，有势力，还有一颗真心。

嫡姐不想嫁给他，是因为骠骑大将军吗？

我在心里埋下了怀疑的种子。

它在夜深人静时，悄悄地滋长。

如嫡姐所说，陛下从没责怪过我什么。每当有人不把我放在眼里的时候，他就过来坐坐。说我像个哑巴，还不如宫门的石狮子有趣。

我还是不说话。

因为，多说多错。

一转眼，半年过去了。

我这肚子一点动静没有，孙贵妃怀了。

她更得意了，仿佛离后位，就差一个皇子。

有时候见了我，连安都不请了。

我不在意，陛下听了，派了芳姑姑来。她就像一尊门神，我去哪里，她就站在哪里。孙贵妃知道芳姑姑是陛下的人，不敢对我不尊敬。

这恩宠和皇子，还不是陛下一句话的事。

你就是生个神童，陛下不喜欢，也只能说他是个傻子，关去屋子里，不让陛下瞧见一眼。

孙贵妃还处处防着我，每日来请安的时候，我这里宫女给她倒的茶，那是一口不喝。我瞧着她肚子越来越大，每日对我都是防备。只觉得她辛苦，想起生我难产而死的娘，说了话。

“孙贵妃就别来请安了，等生了再说。”

因为这句话，芳姑姑赞我终于有皇后样了。

又过几日，我让她们都别来请安了。姐姐妹妹地叫着，看上去情真意切，还不如家里跟我抢馒头吃，抓我挠我的姐妹们实在。

说来我是皇后，每月中也能召见宫外的人来看看我，但我同谁都不亲近，若是见嫡姐，又怕陛下瞧了伤心。嫡姐叫周思月，是嫡母的第一个孩子，也是爹爹最骄傲自豪的女儿。

她能有本事送我这么个废物做皇后，还和骠骑大将军结为连理，又让陛下念念不忘。爹爹自然不会觉得嫡姐无用，甚至还需要她的帮忙。

又过了一个月，后妃的喜讯接踵而至。

只有我这个皇后，没一点动静。

爹爹急了，去骠骑大将军府找嫡姐，让她入宫来看我。大冬天的，我裹得严严实实，坐在上头，看嫡姐有话同我说，让芳姑姑她们退下。

屋里就剩我们俩了。

她以前刁蛮任性，可凶了，最瞧不起我们这些庶出。后来落水掉河里，性情大变，人温和了不少。她脑袋里好像有出不完的主意，帮着陛下从皇子，一路坐到了九五至尊的位置。

我很难相信，嫡姐和骠骑大将军是真爱。

嫡姐先开口说道：“末枝，你好像胖了点。”

我捏了捏脸，的确胖了点。

任谁都不会拒绝御膳房的美食。

头几天，我怕吃不饱，往嘴里塞了好多，还在袖子里藏了点。伺候我的那个宫女，吃惊的样子，都可以在嘴里塞下拳头了。

每天吃那么多，还什么都不干，自然会胖。

我说：“嫡姐看上去，倒是瘦了。”

“忙了点，有时候顾不上用膳，胡乱对付一口就得了。”嫡姐回我以后，提出去御花园溜达。哪怕我成了皇后，对嫡姐也是言听计从。

我虽然笨，却不是傻子。

我看的出来，嫡姐是真的关心我。

我和嫡姐在御花园，遇上了同样溜达的陛下。

我这一看，就知道陛下等很久了。我特别懂事的，说有东西忘记拿了，走出御花园，看到孙贵妃往这里过来，我挡住她的去路，说：

“大着肚子，不在宫里静养，来这里做什么？”

孙贵妃很显然，没料到我会拦。

她说：“皇后娘娘真是大方，让骠骑大将军夫人和陛下单独在一起，就不怕他们……”

“孙贵妃。”我有些生气了，明眼人都知道，嫡姐和陛下是一对。他们好不容易有今日一个重逢说话的机会，孙贵妃还要去破坏。她肚子里这个，不管是男的女的，都是陛下的第一个孩子。肯定会得陛下看重，她有什么愁的。

就这么见不得别人好。

“臣妾言行无状，请皇后恕罪。”

孙贵妃也知道自己说错话了，见我不让开，虽然心有不甘，却还是回宫去了。我既然说有东西忘记拿了，自然要回未央宫拿一个东西。

等我端着一盅参汤到了御花园，陛下和嫡姐都不在了。芳姑姑看我的眼神，俱是心疼。又碍于奴婢的身份，只是张了张口，什么也没说。

我其实也知道，她要说什么。

我这么不争不抢，还撮合陛下见嫡姐。

天底下，大概没几个我这样的。

我也不解释，在亭子里把参汤喝完，又回了未央宫。陛下夜里来时，看我这么沉得住气，什么也不问，就自己开口了。“她和朕说，让朕对你好点。后宫多寂寞，有个孩子，总是好的。”

我正要坐在床上，悬在半空，听了他的话，坐也不是，站也不是。陛下觉得好笑，也真的笑出声来。他一把揽住我，我和嫡姐长的一点都不像，透过我，根本看不到嫡姐的模样。

陛下捏着我的下巴，说：“我此时才知道，她为何在一众姐妹中，独独挑选了你。”

他和嫡姐年少情深，走过许多沟沟坎坎。到了今天这一步，就差临门一脚。嫡姐放弃了他不说，还给他送了一个人来，转身嫁给了别人。

“她果然是最了解我的，我若是对着一张和她一样的脸，还真下不去嘴。”陛下的称呼，由朕变成了我，他并没期望得到我的回答，更像是自言自语，搂住我的腰身，捏了捏我的赘肉。

是，我吃的多，还不爱动，比猫懒，挺着大肚子的孙贵妃都比我勤快。但我知道自己不是陛下喜欢那个人，何苦去受那份爱而不得的罪。

身材纤细，貌美如花，又装给谁看。

陛下最终还是没动我，他说：

“再等等，或许哪天我喜欢你，就……”

我突然觉得，陛下好可怜。

我萌生了，想去质问嫡姐的心思。

她到底有什么难言之隐，要拒绝这样深爱她的陛下。若非嫡姐让我代嫁，只怕孙贵妃至死都不会怀有身孕的。她还沾沾自喜，以为陛下多宠爱她，多看重她，多离不开她。

我轻抚陛下的脸庞，说：“好。”

陛下愣了一下，很显然没料到，我会说话。

他差一点就真的以为，我是个哑巴了。

往后的整个冬天，他都没有去看过任何一个后妃。不管是有身孕的，还是没身孕的。他下了朝就过来，教我骑马射箭，琴棋书画。

我在家里时，是最笨的。要不是我长得还算清秀，或许就把我丢后山，让我自生自灭了。

在宫里，我仍旧没聪明多少。

陛下刚开始，还以为我是欲擒故纵。后来才发现，我是真的笨。他不厌其烦地教我，温柔又耐心。谁不会对这样的人心动，我也不例外。

第二年上元节，内外命妇在殿外叩拜皇后。

我站在门口，人群中，一眼看到了嫡姐。

她似乎更憔悴了。

孙贵妃的孩子，到底没生下来。

就连后宫其他几个有孕的，也没了。

我怀疑是陛下做的，却没有证据。

爹爹坐到了丞相的位置，他以为那些孩子，都是我吩咐人处理的。就想着我能早点和陛下圆房，生个继承皇位的嫡长子出来。

爹爹权倾朝野，骠骑大将军掌管着十万大军。

我喜欢陛下，也不由得为陛下担忧。

万一爹爹和自己的女婿合作，颠覆大周，那陛下岂不是有危险。我第二天，在未央宫召见了嫡姐，她似乎很开心我能得陛下喜欢。

“嫡姐，陛下哪里喜欢我了。”

我没有害羞，只是疑惑不解。

“他看你的眼神，如同当年。”

嫡姐说的云淡风轻，好像一点也不介意。

我却不是来说这些的。

“嫡姐，你……可知道有什么良医，能治不孕之症。”我这话说得小心翼翼，还去看她的神色。

不得不说，即便嫡姐只是骠骑大将军夫人，也有母仪天下的气场，我哪里能同日月争辉。

嫡姐笑了。

“末枝，你是想问，为何我与骠骑大将军成亲这么久，也没有孩子吧。”嫡姐说中了我的心事。

内忧未除，外患解决了，有什么用。

我知道这样问，很不好，却控制不住自己。

嫡姐让我屏退左右，说要给我讲一个很长的故事。芳姑姑有些担心，怕嫡姐对我不利。我却让她出去，说嫡姐绝对不会害我。

等就剩下我们两个人，嫡姐说了一个大秘密。

周思月是从未来穿越到这具身体中的，她并不属于大周，也不是周末枝的嫡姐。她成为这里的周思月以后，认识了还是皇子的陛下。

周思月想着，与其被动地让爹爹安排，还不如主动出击。她利用自己穿越者的光环，帮助皇子登上了皇位。周思月那个时候，没有找周末枝顶替自己，她嫁给陛下，成了大周皇后。

还扳倒了孙贵妃，生下了一个白白胖胖的大儿子。在儿子三岁那年，骠骑大将军不知道因为什么与爹爹合作，造反将陛下斩于刀下。

周思月悲痛过度，昏了过去。

她重生在了出嫁的前一天。

周思月试过安插内应，但骠骑大将军并不相信其他的人，他身边都是出生入死，值得信赖的兄弟，想离间他们，也没什么办法。

周思月也试过让孙家与骠骑大将军对抗，但孙家完全不是骠骑大将军的对手。加上她那个处处撒网的爹，也谋划着夺朝篡位。

周思月反复重生在出嫁前一天。

她最后选择，让别人代替她出嫁。

她头一个选的，并不是末枝。

而是和她最像的七妹。

周思月亲自去结识骠骑大将军，发现骠骑大将军之所以答应和爹爹合作，是因为爹爹答应把她嫁给骠骑大将军。骠骑大将军喜欢的是，她穿越前，这具身体里，原来的那个主人。

周思月很难掩饰自己的本色，因而，骠骑大将军每次都会发现，她不是这具身体里，原来的那个主人。继而和爹爹合作，事情再重演。

周思月再次重生，尽可能地了解原主。

她还要了解周家所有人，以防不测。

最后，她还是失败了。

这一次，周思月选择了周末枝。

周思月嫁给了骠骑大将军，以原主的口吻，厌恶而憎恨地推开骠骑大将军，用爹爹想要和骠骑大将军联姻为借口，嫁给了他。

周思月一边查骠骑大将军，一边要防止自己暴露。还要想着，在宫里的周末枝，会不会安生呆着，不给她添乱，乖乖做大周皇后。

以前，周思月还想着，解决了骠骑大将军，再回去和陛下在一起。现在她才发现，自己就像是进入了一个游戏副本，不管怎么打怪，不完成系统给的任务，永远都会被困在这里。

周思月不奢望和陛下在一起了。

所以，御花园里，她装作释然。

她和陛下说：“陪你走过那么多路，不过是爹爹给我的任务罢了。骠骑大将军，就是我的下一个任务了。你强迫我爱你，留在宫里，也没有任何用的。末枝是个好姑娘，后宫多寂寞，有个孩子陪在身边，总是好的，你也算是帮我了。”

嫡姐她说了好久。

一直到殿外传来陛下驾到的声音，我才发现外头已经黑了。“嫡姐，我……”我一时很难消化她说的这些事情，陛下已经走进来了。

他看了她一眼，说：“骠骑大将军夫人。”

“参见陛下。”嫡姐行礼，又给我行礼，说家里还有事，就退了下去。陛下的目光收回，眼中已经没有了眷恋。他本就要过来的，只是没想到骠骑大将军夫人还没走。

我扑到他怀里，他揽住我的腰。

两个人晚膳都没吃，翻雨覆雨去了

我提醒陛下，小心骠骑大将军。

他以为我吃醋了，说他和骠骑大将军夫人的事情，都过去了。我摇了摇头，又重复一遍。

我变得越来越粘着他，脾气也越来越大。

等入夏，我开始觉得恶心。

我有身孕了。

我想起嫡姐。

她给他生过孩子。

我忍不住摸上自己的肚子。

如果骠骑大将军又杀了陛下，我和孩子，还会不会存在。嫡姐又要回到成亲前的那一天，她还会不会选择那个叫周末枝的庶妹。

我会不会还像现在一样，喜欢陛下，她会不会突然改变主意了。我现在拥有的一切，是她送给我的，还是我自己偷来的啊。

从前的我，发生了什么事情呢？

没人会在乎一个，死了亲娘的庶女吧。

我开始胡思乱想，神神叨叨。

嫡姐又一次进宫来，她的精神好了一些，人也胖乎了一点。这次，我主动屏退左右。

她说：“都怪我，你怎么可能承受得住这些。”

她的语气中，充满愧疚。

“嫡姐，如果你生来就是我嫡姐，或许我也不会有今日。”我拉着嫡姐的手，成了我安慰她。

其实，她已经很不容易了。

经历了那么多次，所爱之人的死亡。

“嫡姐，如果最后失败了，你还选择我吧。”

我没有松开嫡姐的手。

“其实，我也喜欢陛下。”

陛下还是皇子的时候，常来周家。我偶然遇上过几次，他俊朗不凡，待人有礼。根本不嫌弃我的庶女身份，只问我是不是嫡姐的妹妹。

他笑起来那么好看。

和嫡姐站在一起，天造地设。

我怎么能把天上的明月，扔到淤泥里。

“不管是什么理由，我都会同意代嫁的。”如果嫡姐不打算和陛下在一起，就让我代替她，守护在陛下身边吧。嫡姐点点头，嘱咐我好好休息。她有预感，这一定是个白胖大小子。

陛下对我的孩子很重视。

他每天都会来看我，和孩子说话，和芳姑姑问我的饮食情况，问我今天开不开心，有没有觉得哪里难受，我都一一回答了。偶尔，我还是会召见嫡姐，让她一起感受这个小生命。

又一年春天，我的孩子出生了。

但爹爹造反了。

这里头，没有骠骑大将军。爹爹没有十万大军的支持，失败是显而易见的。但大臣们认为我是罪臣之女，觉得我会对陛下不利。

他们希望孙贵妃能成为皇后，抚养大皇子。

陛下不肯。

我同意了。

我搬到了冷宫，把芳姑姑留下了。

我在冷宫呆了几天，仍旧是好吃好喝。待遇和做皇后的时候，也差不了多少。孙贵妃仍旧是贵妃，大皇子被抱到了陛下身边亲自抚养，仍旧是由芳姑姑照料大皇子的衣食起居。

偶尔，她会抱着大皇子来冷宫。

芳姑姑走的后门，冷宫的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不可能去和陛下告状。我看着一天一个样的儿子，心里泛起一阵儿苦涩。

又过了几日，陛下来看我。

他想让我假死，换一个身份入宫。

但群臣也不是傻子，怎么会看不破。

陛下只好暂时作罢。

等儿子一岁的时候，就甩开太监宫女，迈着小短腿，要来冷宫找我。我仍旧是大周皇后，孙贵妃，还是贵妃。除了我住在冷宫，一切都没有变化。儿子让人烧了一把火，冷宫没住的地方，我又回了未央宫，儿子也不肯走。

又是一年上元节。

嫡姐入宫来，她借着看孩子的名义，在儿子的袖子里，藏了一份骠骑大将军的罪证。

骠骑大将军一直想造反，所谓喜欢周思月，不过是跟周大人合作的一个契机罢了。

若是造反成功，他就把所有罪责，都推到周大人身上，说误信奸臣，清君侧，杀了周大人。

周思月现在，把所有罪责都推到了他身上。说爹爹是被他诬陷，而我就不是罪臣之女了。

我将儿子袖子里的东西拿出来，交给了陛下。

第二天，陛下就处置了骠骑大将军，判了斩首示众，亲族流放三千里。因嫡姐提供了骠骑大将军的罪证，她没有被牵连。外人说嫡姐英勇无畏，睿智聪明，舍己为人，大义灭亲。

不管合适的，不合适的，都拿来夸。

我和嫡姐觉得，一切都结束了。

我们都松了一口气，我常召见嫡姐，她看着我的儿子，时常流露出疼爱和难过。芳姑姑觉得我和嫡姐走得太近，芳姑姑不喜欢嫡姐，她觉得嫡姐太精于算计，她却不知我和她有什么秘密。嫡姐和我说，之前的每个世界，芳姑姑都很讨厌她。所以，她已经习惯了，也无所谓。

“这还是头一次，有人和我并肩作战。”

嫡姐笑了。

我不知道她在过往的世界里，是怎样的无助。

但我吃不饱时，也常希望，有个人帮我。

嫡姐来得勤，儿子也很喜欢和她玩。

芳姑姑跟在我身边久了，总是向着我两分。

她建议我不要同嫡姐来往得太频繁，更是不想皇子和嫡姐太过亲近。我都是敷衍她，恩了一声，然后继续召见嫡姐，还邀她小住。

孙贵妃等人又常来跟我请安，许是嫉妒我得陛下专宠，又没什么法子对付我，所以只能一天比一天来的早，以期望我能困死吧。

陛下也同意嫡姐在我这里小住，还让嫡姐多教教我如何管理后宫。我再笨的人，有嫡姐细心教导，也学了几分。陛下便夺了孙贵妃在后宫的权利，让我重新掌管后宫。

我是皇后，爹爹又洗刷了冤屈，还生了陛下唯一的皇嗣。管后宫，本就是我的分内之事，大臣们也说不得什么。孙贵妃的娘家兄弟是兵部尚书，他可是个最会说话，见风使舵的人。

到大皇子三岁时，嫡姐突然请求入宫。

她说：“就是今天。”

就是在今天，陛下会死。

我搭上嫡姐的手，示意她不要担心。骠骑大将军死了，爹爹也死了，孙贵妃的娘家，也没那个本事造反，陛下不会有事的。两个同样很爱陛下的女人，坐在一起，竟如此和睦。

可能嫡姐也没想到，她退让了好多步。

从前，她一定是不愿意和人共享一个夫君的。

我邀请陛下来用午膳，他欣然同意了。还没到用膳的时候，就过来了。看到嫡姐也在，他的眼中划过一丝不自在。毕竟是深爱过的人，即便不能在一起，他们也经历了太多。

我理解的。

没有嫡姐，我也不会有今日。

“陛下，嫡姐这些日子，教了我许多。”我示意芳姑姑去传膳，拉着陛下入座，嫡姐起身，同样入座。我坐在陛下的旁边，嫡姐在我旁边。

她倒像是先放下的那个人。

只把陛下当做陛下。

已经三岁的大皇子下了课，软糯的小团子，先是给陛下和我请安，然后是给嫡姐问安。我虽然有点笨，但儿子是个极聪明的，他常被太傅夸赞，说将来必有所成。

陛下将他抱在怀里，亲了亲他的额头，然后让他自己坐在椅子上。芳姑姑很快回来，尚食局放了膳食，才退出去，外头说孙贵妃来了。

这样的日子，怎么能让她打扰。

我看了陛下一眼，夫妻几年，我们也有了别人没有的默契。陛下说：“让她回去吧，今日就免了请安。”来禀报的宫女，照实说了。孙贵妃心有不甘，却还是回去了。一直到午膳后，陛下都安然无恙，我和嫡姐放下了心里的石头。

嫡姐提出，要和陛下下棋。

陛下看向我，他怕我吃醋。

我点点头，说要观战。

其实，我是看不懂的。

这个时候，又显示出他们两个人的默契。

嫡姐说了一些从前的事，陛下也很是怀念。

大皇子已经被芳姑姑抱去睡觉了，他每日都要午睡一会儿，还是小孩子，正长身体的时候。

我想着，要不要给他们一个独处的机会。却对自己没自信，怕陛下对嫡姐死灰复燃。我之前听嫡姐讲了那么多，唯一听懂的，就是陛下真的很爱她，甚至在其中一个世界遣散后宫。

我不需要陛下做到这个程度。

我正犹豫，一旁端茶的宫女，突然亮出一把匕首，冲我捅了过来。一切发生得太快，陛下一把将我揽在怀里，抬脚踢了过去。

他甚至没来得及看嫡姐，他怕我受伤，急忙喊德全带人进来，要把这宫女杀了。嫡姐猝不及防，被吓了一跳，却是见过大世面的。我手都抖了，心跳加速，她却还能安然下棋。

我原以为没危险了，就让他们都退下去了，内殿只留了一个端茶递水的宫女。这宫女是进宫的时候，陛下赐给我的。和芳姑姑一样，跟了我好几年。她是我的贴身宫女，我不明白她为什么要杀我，我明明对她那么好。

德全他们都在宫门廊下，听到陛下声音时，带着人冲了进来，把那个宫女五花大绑。我以为这就完了，谁料又冲出来一个人。

陛下挡在我身前，我想起嫡姐的话，若是陛下出了什么事情，嫡姐还要重生到她出嫁的前一天。她已经掌握了骠骑大将军的罪证，以后也好拿到，她若是不选择我代嫁怎么办。

这是我和陛下最近的一次了。

我想要替他挡，陛下却像是知道我要做什么一样，紧紧地抱着我，让我无法挣脱。预料中的疼痛，并没有出现在他身上，嫡姐挡了下来。

“传太医，快。”

我比陛下还要急迫，肉眼可见的担忧。

我甚至顾不得什么规矩，让人把嫡姐放在我的床上。我守在嫡姐身边，她昏迷不醒，一连好多天，太医都说没救了，我还不肯放弃。

这日清晨，她突然醒了。

“末枝，我要走了。”

“嫡姐，你要去哪？”

她张着嘴，想要说什么，我却听不清。

“太医，快来看看嫡姐。”

我身边的宫女又换了一批，陛下查出，是孙贵妃早些年对这两个宫女有恩，却故意疏远。让陛下没防备，送了过来。从前孙贵妃觉得陛下不会喜欢我，对我也没有多在意。如今陛下不去她宫里，她的孩子也没了。

色衰而爱驰，她害怕了。

所以，她让两个宫女分别动手，就是为了保证万无一失。要不是嫡姐和陛下，我怕是早就死了。我让太医给嫡姐看诊，太医看过后，摇了摇头，说已经不行了，呼吸都弱了。

我坐在床边，去探她的鼻息。

的确是气若游丝。

突然，嫡姐睁开眼睛，啪的一声，她起身打在我的脸上，说：“放肆，你小小一个庶女，怎么敢到我的闺房来，还不快滚出去。”

这中气十足，哪里是要死的人。

我却知道。

她走了。

宫女见嫡姐这样对我，要惩治她。

我摇了摇头，她好像不记得之前的事，甚至不知道陛下是何时登基的。我让人带她回周家去了，让她的丫鬟，好生照顾她。

那之后，我再也没召见过她。

后来，陛下为我遣散后宫。

等儿子长大，他把皇位传给儿子，带我去游山玩水。我想，这可能是嫡姐从前的某个祈愿。

最后，只成全了我和陛下。

“陛下，我觉得好像做了一场大梦。”

一响贪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