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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元1101年,现在看来是一个新世纪的第二年,北宋的臣民虽然没有这个概念,但这一年也是一个新的开始:头一年,徽宗即位,向太后听政,大赦天下,这一年改元建中靖国,原打算终老海南岛的苏东坡终于得以北归。
《苏东坡新传》我已经读了67小时,到这里有点读不下去了,因为苏东坡快死了。
他仔细地规划着路线。头一年秋天开始,从广西到江西。
沿途虽有朋友接待宴请,但于他而言仍然是苦旅。毕竟,他已经66岁。从缺衣少食的海南上来,大鱼大肉的饭局对他的肠胃也不是一件轻松的事。
这年五月到了江苏仪征,他要坐船去常州,那里有几间门面房,他想变卖了换点现金,支付一大家子的用度。
五月下旬,江南的气候相当炎热,苏轼一家人以船为家,略等于我们现在的房车,可惜的是船上没有空调,白天骄阳似火,他们头顶上只有一片竹子的船篷,晚上,水面的暑气蒸发,又闷又湿,比白天还难受。
因为要卖房,苏轼在此逗留,白天会到政府建的东园去避暑。晚上无法入睡,每每坐在露天度过。他给朋友写信说:“一家长幼,多因中暑而卧病。”
六月初一这天,在仪征办西山书院的米芾听说苏轼来了,立刻赶到东园来求见,苏轼那天精神还好,头戴白色小帽,显得飘飘欲仙。
但通宵坐在外面,又因为热而喝了太多冷水,到第三天夜里开始狂泻起来。
米芾想请他吃饭,苏轼伏在枕头上给他写信推迟,说自己吃呢肚子胀,不吃呢又虚弱得很,昨晚通宵睁着眼睛端坐喂蚊子,不知今晚如何度过?
折腾几天,不见好转,他写信给弟弟苏辙交代后事,说要葬在嵩山下,你给我写墓志铭。
一路跟随服侍他的是儿子苏过,这天他给老父亲读米芾写的《保月观赋》,诵声琅琅。苏轼听得高兴,还没听到一半,就从塌上“跃然而起”,给米芾写信说“公不久当自有大名,不劳我辈说也。”
米芾小他14岁,苏轼提携后学,真正是不遗余力,保持了当初欧阳修“老夫当让路,放他出一头地耳”的热情和风范。
更见风度的,则是对“政敌”章惇的态度。
徽宗改元,朝廷高层又有剧烈人事变动,舆情都希望苏轼入朝为相。
此前的宰相是章惇,与苏轼为同科进士,两人一度关系很好,后来因为政见不同,两人日渐分歧。乌台诗案的时候,章还在神宗面前为他辩护,到哲宗朝,章惇官居宰相,对这位老同学进行恶毒的打击,一直把他贬到海南。
但苏轼倒并不怀恨。章的两个儿子章援、章持都是苏轼录取的门生,因为父亲的原因,章家儿子自然没有礼敬师门,现在时移势易,轮到章惇被贬到雷州,而苏轼倒极有可能官拜宰相,章援战战兢兢给苏轼写了一封七八百字的长信,先是祝贺老师终于能北归,二是共情老师的岁月艰难,三是严重检讨自己有负门下,最后希望老师保重身体。
苏轼读完这封长信,回头对苏过夸奖说:这文采,赶得上司马迁了!——他对晚辈的夸奖,总是毫不吝惜溢美之辞。
他完全不计较老章对他的百般迫害,也不在意小章对他的忽视,此刻,他迅速把情绪调到多年以前,老章还是知交好友,小章还是得意门生,他转而非常同情他们父子的遭遇。
他立刻让人铺纸磨墨,支撑着起床亲笔回信,殷殷告诉对方到海南生活的注意事项,语气平和恭谨。
在这封信的背面,苏轼还认真地写了药方给章惇。
唉,下一节,就到他逝世了,真是不想往下读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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