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小狗

前段时间在路上遇到一条半人高的家养狗，脖子拴着根一米多长的绳子，我只敢斜视，绳子另一头拖在地上，却没有看到狗的主人，等狗子走到我的视线之外，我才看到有一个眼睛盯着狗子的人，他似喜未笑，手臂轻摇，步伐比狗子稍慢，目光比狗子更远。附近鲜有身型这么大的第二条狗，稍小一点的也只是在门口的树边，脖上系着链，身旁放一个碗，碗里装一些食，远远看见路人也侧着头张望，待人走得近些就面露欣喜，抬头吐舌。

家里已经很多年没有养过小狗，倒是看到附近不少邻居家的小狗。家住路边，马路上桥车和货车日夜不息，上午横穿马路有时需要等上五六分钟，附近的小狗家养的都在附近街道散步，偶尔有晚归的，有些流浪已久的狗几天之后就见不到或者跑远。十几年前刚住到这里的时候，我也曾有过一条狗，身型不大，体毛全黑，尾巴灵活，温顺听话，刚开始是过不了多久就唤他一声，后来只要是晚上能自己回家就不担心他，白天到处跑也总能看到在哪，与同伴约会或是斗殴，在角落啃骨头或是欺负被拴住的大狗。而后有几天没有看到他，却也没有担心，只当是玩得忘了回家。直到一天放学看到马路上有一团黑色的东西，约在路宽度的四分之一的位置，已经无法辨认那是哪种小动物的身体。当时我还没有怎么不开心，只是怀疑那是不是就是我家的小狗，可是之后再也没见小狗回家，那时年龄不大，久了也就忘了。

过了几年上初中时，有一次语文作业的话题是喜欢的小动物，同学们有好多是写自己家的小狗小猫的，我忽然就想起我以前也有一只小狗，同学们的小动物都有名字，我却不记得我怎么称呼我的小狗，干脆就叫他黑皮，作文题目就叫我的黑皮，心里就猛然回忆起来，更小的时候住在老家，也有一只小狗，那时候我才刚上学，爸爸在外地，也记不清小狗是怎么来到我家的，只是看她很小很小，也很温顺很听话。老家屋里的长沙发靠墙放，和墙之间只有十厘米不到的空隙，好几次我用东西拦住小狗的路，把她逼得钻沙发和墙的缝隙，等她全钻进去再拦住入口，看她从另一边挤出来。现在想来她应该是用祈求的眼神望着我，看到拦住自己去路的东西才挤进缝隙里，钻出来的时候也低着头，不叫不跑，只是不敢再靠近沙发。家里吃饭的时候，小狗不慌不忙，等我们吃完了，他走到厨房的门口，就能看到碗里的骨头，有时是一些饭和菜，家里来陌生人的时候，小狗就走到桌子下面蹭我的小腿，或是躺在我脚旁边，看到我们往她跟前放食物，她就会扬着头摇着尾巴，眼神里全是开心，吃过后也会用尾巴轻拍我。

如此过了很久，忽然有段时间白天里看不到她，只能见到她晚上回家钻进我用纸箱和布做的小窝，妈妈和爷爷奶奶注意到小狗的肚子慢慢大了起来，跟我说小狗在外面怎样怎样了，当时的我不懂为什么肚子大了，只当是小狗在外边跟别的狗一起吃得比家里好，所以才会把肚子吃得大了起来，一天里只是晚上回来睡自己的小窝。又过了些天，晚上大人们说这个小狗要生小小狗了，懵懂里我只记得一句，生下来我们也没法养没东西喂，还是扔到屋后的沟里吧。第二天早晨我问妈妈我的小狗是不是生孩子了，却没有看到小小狗，才知道凌晨的时候，小狗还在睡觉，两只小小狗就被扔到了屋后的沟里，我只记得那条沟是好脏好脏，不知道为什么要把小小狗放到那条沟里。

那天之后我的小狗不复温顺，我跟小伙伴蹲在地上玩，她就会过来瞪着我，张开嘴巴露出牙齿，大声地叫着，那时候的我只是知道她没了孩子，就变得狰狞，我想要去安慰她，可她只是不停地嘶叫，那声音里除了恨意，我还听出来伤心，她不是很靠近我的时候我叫她名字，再靠近我嘶叫我就甩起绳子不让她靠近，他只是朝着我叫，并不朝着小伙伴们叫，邻居们也说她再没有了温顺感，后来家里的小窝她也不回来睡了，再后来就没看到过她了。我本该明白，小狗出去被别的野狗欺负，她不会告诉我们欺负她的坏狗在哪，也不会知道接下来她的身心会发生什么变化，生完了小小狗第二天却看不见，就像人看不到自己刚刚生下来地孩子一样，我们无法抹去她心里的烙印，她见人就发疯的时候没有谁关心她是因为被坏狗欺负了才疯，还是因为没了孩子才疯，我们只是不让她靠近自己，或是用人类的方式吓唬她走远，然后她就不要那个我给她做的小窝了，她就真的走得远了，我不知道她去了什么地方，也没有再问妈妈小狗的两个孩子怎么样了。

这些事情已经过去好多年，至今想起还是带着怀念带着遗憾。我在老家的屋里用纸箱和布给她做的小窝，陪她度过好多个美梦，每次晨起她总是慵慵懒懒。我把她逼到沙发和墙的缝隙里，她钻出来后也许只是当我在跟她玩闹，不会怪我这个坏主人欺负她。我给她吃的东西她总要摇尾巴，还要用尾巴拍我，也许这只是天性，但我当她是喜欢我。我见她没了孩子发疯对我嘶叫，我再也不敢看她的眼睛，也不敢让她靠近我，更不敢主动靠近她。她的生命只有那么几年，最长的一段和我度过，可那几年只是我短短的一程，我遇见过了她还能再见别的小狗，可是她离开了我就没有机会再遇到能温顺对待的人。现在的我看到一些小狗喜欢靠近人，我却怕他们不敢让他们靠近，想看看长得好看长得可爱的小狗，也只是在手机上看看图片，真实世界里我做不到跟小时候抱着小狗，喂小狗吃东西等她用尾巴拍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