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林深处的炸鱼

  炸（zhá）鱼是我们老家的一种吃食，把鱼切成块，裹上面粉，放油锅里炸。最好用草鱼，肉厚刺少。沥干油，捏一块儿送进嘴里，咬开金黄酥脆的面皮，唇齿间满是鲜嫩细腻。不过我最喜欢吃的是那种带刺的，炸透以后嘎嘣脆。红楼梦里的悍妇夏金桂也爱啃这种油炸焦骨头。不会啃着啃着，我也成悍妇了吧？掰开指头往上数三代，貌似没有悍妇基因，那就放心啃吧。

  最馋的还是小时候村子里一个玩伴小翠家的炸鱼。她是爷爷奶奶带大的，灵巧可人，一笑就有两个甜甜的小酒窝。但是妈妈总不让我跟她玩，说她头上太多虱子了。于是我总趁妈妈不注意，偷偷去找她。

  夏日午后，知了跟歌唱比赛似的扯着尖嗓子卖力吟唱。大人们都在睡他的午觉，精力旺盛的小屁孩们自然是没有事干。这时候我总会顶着大太阳去找小翠玩。

  她家在山上，爬过一条长长的小山坡再走一段青石板台阶就到了。一间两开的土砖房坐落在山腰的平地上，房前站立着三三两两的桃子李子橘子树，屋后掩映着郁郁葱葱的竹林，旁边是绕行的渠道，夏天活泼泼的水流声送来片片清凉。若不是远远地瞧见如墨色般若隐若现的黛瓦，任谁也不能发现这一处绝妙的“世外桃源”。

  避开夹道欢迎的鸡鸭鹅们，满心雀跃地踏进门槛，清幽静谧，仿佛进入另一个季节。小翠早就恭候多时，拿下我手里的小人书就邀我进厨房。她拉开黑漆漆的厨柜门，端出来一盆子黄亮亮的炸鱼。“尝尝看，奶奶才炸的！就等你嘞！”语罢，嘴里就多了喷香饱满的一大块。两只小馋猫解了馋虫之后，用葫芦瓢舀来瓦缸里的水喝，丝丝甘甜沁入心脾。吃饱喝足，抬起屁股挪到后院的石凳上，我俩挤着肩翻看小人书。大黄狗偎在脚边，起伏的肚皮按摩着脚脖子，阳光扒开层层竹叶，散落在我们的头发上、脸上、手背上、书页上，斑驳可爱。

  日后吃过的珍馐百味都比不上竹林深处那双亮晶晶的眼睛递到嘴里的一大块。

  这就把自己活成了一个七老八十的收藏家吗？也罢，收藏许多许多的小星星，天黑了就把它们放出来，照亮夜晚，也照亮你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