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1943年农历4月13日,我们村发生了一件不大不小,颇具轰动效应的事:保长新接的二房要跟李海儿过。
那天是星期天,学校休假。午间,我和二哥从地里翻红秧子收工回家时,离家老远,就看见我们院子里聚了不少人。我想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事情了,就加快脚步。稍近时,才看见好多姑娘媳妇在院里说说笑笑,一些小孩子在人缝中钻来钻去。那时,我家和堂叔家住在一个院内。两家的厨屋相对,我家的厨屋右厢,堂叔的厨房屋在东厢,一门两间:当门一间支锅;李海儿和媳妇及两个儿女住在另一间。我挤进自家厨屋时,正在做饭的大嫂说,保长昨天刚买的二房要跟李海儿过,你快去看!我立刻转身进了堂婶的厨屋,可巧,那天李海媳妇走娘家去了。屋内有不少人。我往前站了站,才看见一个年轻女子,两手搂住李海的胳膊,与李海并排坐在床沿上,头靠在他的肩上。李海儿笑眯眯地一言不发,任那女子纠缠。堂婶站在他们对面,说:“李海儿不过是跟保长跑了一趟,你就粘住他啦?”那女子说:“俺俩是对相的,他把我接了来,他就是俺男人,我就跟他过!”堂婶说:“他已经娶媳妇啦!”那女子说:“我就给他当二房!”李海儿娘笑着说:“那俺可养活不起。”堂婶见说不过她,就转身做饭去了。这时大嫂喊我吃饭,我就走出了堂婶的厨屋。
下半天,保长娘好说歹说才把那女子领走。起初,两人并排走,后来那女子慢慢就拉后了,趁保长娘不注意,往旁边猛抄一步,扑进了路旁一丈多深的寨壕里。保长娘立即大声呼救。乡间四月闲人少。幸亏一个货郎在路边卖货,听到喊声后,立即跳进水里把那女子救了上来,才没有闹出人命。那女子被送回保长家后,立即关上房门,声言非李海儿不嫁,如果保长再来耍横,她立即割喉自杀。
天黑后,保长从外面回家,听说了白天发生的事,十分恼怒,立即用斧子把沈女的房门砸开,抓住她的头发,劈头盖脸的一阵痛打,说:“娶来的的老婆买来的驴,任我打来任我骑。今晚我还要睡你,看你能翻多大花儿!你不是想死吗,我看着你死,死了,就把你拉乱葬岗埋掉,我再花二十块大洋,另去买一个。”沈女立即从腰里掏出一把剪子,往自己脖子上刺去,被保长娘一把夺掉撂到门外,责备保长说:“你真想喜事没办办丧事吗?这事不能硬来,等我慢慢劝她。"
这出闹剧,是由李海儿代相亲引起的。
李海儿是我堂叔的二儿子,本名叫李丙海,乡间人叫惯了,把中间的“丙”字省去,就叫成李海儿了。李海儿人很帅气,只读过两年私塾,却百能百巧。他农活样样精通,经他耩的地,耧腿儿笔直匀称,说用几斤种,一两不差;他扬场时,即使场里没有一丝风,也能把粮食扬的干干净净;每到庄稼场,常被保长请去帮工。李海儿还无师自通学会了木匠活,家里用的桌凳、衣箱、小孩子坐的童车等,都是李海儿自己做的;他还用枣木、梧桐、鱼皮、马尾等做了一把坠琴,并熬了多少个日日夜夜,摸会了坠琴的伴奏套路。每当他在集上做生意的哥哥回家时,兄弟二人一个唱书‘,一个拉弦,合演几段河南坠子《薛仁贵征东》、《呼延庆打擂》等,成为老少爷们儿晚饭后难得的精神享受。保长家来了朋友时,也会请来李海儿到他家自拉自唱两段坠子助兴。李海儿的工钱只有别人的一半,但李海儿兄弟二人却不用担心被抓去当壮丁了。
保长是我们村东头人,名叫李如宾,区粮库师爷的儿子。中学毕业后,无心上进,他爹花钱让他回我们保当了保长(国民党统治时期,乡以下实行保甲制,一个保相当于现在一个行政村的管辖范围)。旧社会,人们对有官职的人,都只称其官职,而不直呼其名。于是,“保长”二字便成为李如宾的通称了。保长年轻时,经常逛妓院、下烟馆;染上梅毒后,他爹花钱送他到上海治疗,虽然保住命,却丧失了生育能力。
保长媳妇也会抽大烟,两人结婚十多年,男花女花没见一个。保长娘急了,想给保长娶个二房。女家一听男方是个大烟鬼,全都泡了汤;最后决定花钱买一个。派去到“人囤”(旧社会,买卖妇女的场所)打探行情的人回来说,茨河铺“人囤"里倒有一个年轻女子,只是那女子要先看好买主,看不中人,她宁死不从。这可难住了保长娘。保长本来就不高,现在又瘦又黄,哪有看相?有人说,叫李海儿代相。
保长娘找到李海儿时,李海儿为难的说,他从没有代人相过媳妇,见了面咋说呢?保长娘说随你咋说,只要能把那女子诓来家就行。立即让李海儿换了穿戴,套了一辆马拉的大车上路了。
那女子是太和县人,姓沈,从小没读过书,没有大名,就姑且叫她沈女吧。沈女是父母的长女,在家里什么活都干,她除了跟娘学纺织、做针线,还常到爹的豆腐坊里给爹打下手,年节旺季时,常到集上帮爹卖货收钱。街坊都夸她是一个能干的姑娘。她十八岁出嫁,不到一年,丈夫就得了当时称为绝症的肺痨病。丈夫死后,她听信了丈夫表兄赵某的花言巧语,被拐卖到茨淮铺的“人囤”里。
李海儿他们到了“人囤”后,那女子见李海儿与自己年龄相当,相貌可人,就问他为什么不请人说个媳妇?李海儿说,他连着死了两个媳妇,没人敢把闺女嫁给他,只好走这条路。那女子想自己也刚死了丈夫,就认命跟他上车了。一路上,那女子不住地向李海儿问这问那,以为自己找到称心如意的人家了。不料,李海儿把那女子送进保长家二门里的两间偏房内,再也不见了踪影。夜晚与她同房的,竟然是那个一路上骑马走在大车后面的四十多岁的病态男人。
第二天早饭后,那女子就找到李海儿的家里。于是便有了开头的一幕。
二
次日上午,保长娘费了好大劲才叫开了沈女的房门,端来一碗鸡蛋面叶汤,看着沈女喝完面叶汤后,保长娘说:“媳妇,我跟你说实话,保长跟他媳妇没生养,他娶你是叫你给他生个儿子,好传宗接代,你只要让他面子上过得去,俺都能依你。听说你会推豆腐,我就叫你和李海儿开个豆腐店,豆腐店折挣不论,只要你能让我早些抱上孙子就行!”停了一会,保长娘又说:"这事你不要跟李海儿明讲,我也不要你马上回答,你只要不反对就好。"
过了好一会,保长娘见沈女沒有作声,一挑门帘,笑眯眯地走了……
一天早晨,李海儿娘正在扫院子,见李海儿穿了一条蓝底红花的女人裤子从屋里走了出来,吓了一跳,问:“你怎么穿了这么条裤子!”立逼李海儿回屋脱下,她用布包了,从保长家后门送还了沈女。
沈女与李海儿暗度陈仓的事,被李海儿嫂子当做笑话传出去以后,附近庄上的浪荡子像苍蝇闻到腥味一样,纷纷扑向沈女的豆腐店,借口喝豆腐脑,来店里说下流话,搞恶作剧。一开头,沈女笑笑,用手挡一下骂两句,就过去了,后来越闹越不像话。有一次,一个名叫郭四儿的混蛋,喝了豆腐脑还不走,赖在沈女的床上,要沈女陪他咪西咪西,李海儿敢怒不敢言。沈女忍无可忍,跑到村东头保公所里找保长,说:“豆腐店开不下去了,保长管不管?”问明后,保长立即火冒三丈,带着两个保丁直奔豆腐店,把郭四儿拽到地上,一阵拳打脚踢,打得他口鼻流血、跪地求饶。保长用手枪指着他的鼻子骂道:“你是谁家的野种,敢在老子头上撒尿,要不是看在乡邻的份上,我打断你的腿,滚!下次再来,我要你的命!”从那以后,再没有人敢在豆腐店里撒野、放肆。
一年后,沈女生下一个男孩。保长香火得续,高兴的待客三天,给孩子起名耀祖。保长娘高兴,另请了一个老妈子顶替沈女做饭,要沈女专心照看“孙子”。从此大家都称沈女为耀祖娘了。两年后,耀祖娘又生了个女孩,起名艳丽。
1947年冬,阜阳县第五区区长被共产党游击队枪杀后,保长吓破了胆,去了他表兄当团长的阜阳县保安团。淮海战役后,保安团逃到江南后,向解放军投了诚。此后,保长就没了消息。
三
村里土改开始时,耀祖娘也被划为地主成份。耀祖娘找到工作组长说:“我娘家穷,我是被他家买来的,从来都是干下人的活,我不该划为地主”结果,耀祖娘和两个孩子都改为贫农成分,分了五亩地、三间房。于是,耀祖娘就另立门户,与保长家断绝了经济联系。
此后,耀祖家田地的收打播种,都有李海儿代理,李海儿与两个孩子的拆旧缝新,耀祖娘也主动承担(李海儿媳妇已病死)。当时耀祖娘30多岁,很注重穿着打扮:她每天都把头发梳了又梳,还在脑后的圆纂中央扎有二指长的红绒线块,人送外号“一点红”。每当李海儿来她家帮忙干活时,耀祖娘总是变着花样粗粮细做,让三顿饭不重样;吃饭时,热情地劝酒夾菜、拿馍端汤,喝一碗盛一碗; 刚放下饭碗,水烟袋即刻递到手上:让李海儿在这里充分体验了家的温馨。
但是,李海儿的两个孩子却不认可。在孩子眼里,耀祖娘就是造成爹娘不和的罪魁祸首。李海儿的媳妇去世后,两个孩子对耀祖娘更是由怨生恨。有一次,李海儿拿回一包换季衣服,兄妹二人立即脱去棉衣换上新衣。听说衣服是耀祖娘做的,李海儿的儿子大牛说我不穿那女人做的衣裳,立即把新衣脱下摔出老远。
有一年,一个名叫周治国的河南坠子艺人,来俺村唱全本《金鞭记》,一连唱了十八天,村里百业停顿,老少全席。李海儿迷上坠琴,就是从那时开始的。1953年春,集上两家隔着一条大路的牛行争生意,那家请了鼓书,这家请了唱坠子的周治国,唱起了对台戏。周治国放出大话说,他要是唱栽了,工钱一分不要。谁知刚唱了两个集,琴师的娘死了,琴师要回家奔丧。周治国说,这我不管,能找到人代替,你就回去。琴师没法,只好来请李海儿。李海儿说,他刚死了老婆,娘腿有病,两个孩子太小,他实在离不开。琴师立即跪在地上给李海儿磕头,说救场如救火,这个忙你一定要帮。李海儿只好应允。
李海儿的儿子大牛,早就有肚子疼的毛病。李海儿给周治国伴奏的第三天,大牛的肚子疼又犯了,李海儿娘用手揉、用热毛巾捂全不见效,孩子疼的在床上滚来滚去,头发都汗湿了。李海儿娘吓得没了主张;想找个人商量,我大嫂娘家侄子结婚,也没在家。正在为难时,大牛妹妹说,奶奶,我去找俺大嫂吧。她说的“大嫂”,就是耀祖娘。李海娘说:“好,赶快去!"耀祖娘听说后,立即换了衣服,带些钱跟着过来说:“孩子得的是急症,赶快送卫生院!”说罢立即出去找了四个年轻人来,摽了一张软床,急如星火地把大牛送到集上。一个医生检查后,说:“这孩子得的是急性阑尾炎,必须赶快上专署医院动手术。"开好转诊介绍信,时已过午。耀祖娘擦了擦脸上的汗,对几个年轻人说:“原先没准备上阜阳住院,我带的钱不多;本想请大家吃顿便饭再回去,现在只好免了,以后让李海儿有情后补吧。谢大家了!"说吧,立即抱起大牛,奔上一辆刚刚停在桥头路边的过路汽车。
车到阜阳时,已是下午两点多了。为了能及早入院,耀祖娘叫了辆三轮车,抄近路把大牛送进了专署医院住院部,并在当晚九点做了阑尾切除手术。大牛回到床位时,耀祖娘才想起自己经十五个小时滴水未进了。
当时病人住院费全由国家报销,每天3000元(旧版人民币,相当于现在的0.3元)的伙食费却要个人负担。耀祖娘走的急促带钱不多,除去两次乘车的费用,已经所剩无几,只好先替大牛交了两天的伙食费,自己每顿买一个烧饼吃。到第三天下午,仍不见家里来人送钱,大牛的伙食费已经吃完,晚饭前再不交钱,明天早晨就没饭吃了。耀祖娘心急如焚,不时地到医院大门口张望。当时天气并不热,耀祖娘却浑身冒汗。当他用手擦汗时,手腕上突然亮了一下,仔细一看竟是一只银手镯,顿时喜出望外,这手镯不也可以换钱吗?但随即又犹豫了:这手镯是她唯一的一件陪嫁物,已经陪她度过十多年的伤心岁月,成为她生命的一部分,真舍不得呀!但眼下只能用它换钱了,舍不得也要舍!她心一横,把两只手镯从手腕上脱下来,用手巾擦了又擦,又找一块红纸垫了,蹲在病房附近的人行道旁,眼含热泪说:"我孩子来住院,钱花完了,我想用这副镯子换三万元钱给孩子交伙食费,哪位好心人行个方便!”没多久,那副镯子就被一位市民模样的妇女买了去。
. 第五天上午,李海儿终于来了,得知耀祖娘割爱相助的事,激动地说:"我这辈子也忘不了你的恩情!"大牛出院后,也逐渐改变了对耀祖娘的敌视态度。
李海儿的闺女远嫁内蒙时,耀祖娘帮助做单的、做棉的,一直忙了半个多月;还拿出自已纺花挣的10元钱做贺礼,闺女感动得热泪盈眶。按农村规矩,耀祖娘比李海儿低一辈。临走时,闺女对耀组娘说:“大嫂,你跟俺爹的事俺早就知道了,你们这辈子过得太不容易了,都是那么大岁数的人了,还要那假面子弄啥?你们俩干脆搬到一块住。往后俺就把你当亲娘待!”耀祖娘笑笑。
四
“文革”中的一天,当了大队造反派司令的郭四的儿子郭小东带了几个红卫兵来我们村搞大批判。他们把耀祖娘连拉带搡拽到村口,与村里的“四类分子”跪在一起,还在她脖子上挂了一串破鞋。说是搞大批判,明眼人一看就知道郭小东是替他爹当年调戏沈女被保长痛打的一箭之仇。郭小东扯其嗓子高声道:"保长的小老婆耀祖娘,是专门勾引贫下中农的破鞋,今天要老实交代罪行!"一个红卫兵高喊,“抗拒交代,死路一条”的口号后,耀祖娘见人群中有几个平日较为知心的邻居,心里有了底气;立即挣脱了红卫兵的控制,站起身来说:“我家土改时,定为贫农成分,还分了地,我和保长早已划清了界限;我和李海儿好,是想将来老了有个依靠,他没有老婆,我没有男人,并不犯法,也不算丢人。我说的这些老少爷们都可作证!”说罢把脖子上的破鞋甩落在地,迳自回家。一个红卫兵刚要拦阻,几个社员说:“耀祖娘是贫下中农,不应该受批。”“耀祖娘劳动积极,乐于助人,是我们队里一等一的好人,你们批判错了。”一位老年社员笑着说:“郭司令,你们庄上的老流氓郭四,受到批判没有?”郭小东顿时手足无措,说:“这,这个......我们以后再研究。”人群中爆发一阵笑声,郭小东立即宣布散会,与几个同伙狼狈的走出村去。
过去,耀祖娘觉得来的不光彩,对任何人都不愿提起自己的身世。经郭小东这么一闹,她觉得现在应该对孩子说明白了。当晚,已经是公社农中教师的耀祖放学回家后,耀祖娘向两个孩子诉说了他来保长家后的伤心经历,三个人哭作一团,决心摆脱这屈辱的羁绊,过堂堂正正的生活。
不久,江南来了两个搞外调的人,到村里调查保长的历史问题,说李如宾当年投诚解放军后,被安排在当地一所小学当老师,早被一个女教师 招夫养子了。得知李如宾当保长时候并无太大民愤,他们第二天就返回江南了。之后,耀祖娘就想:江南那么远,都能来人调查,太和那么近,她的事,政府肯定也能调查处理。就让耀祖以她的口气,向县公检法写了申诉材料,请求政府追究太和县赵某的拐卖人口罪和解除与李如宾的婚姻关系。两个月后,县里告知:李如宾同意解除婚姻关系;赵某被定为坏分子,交群众管制。耀祖全家欢庆,高呼共产党万岁。除夕前,耀祖娘和李海儿相爱25年后,终于修成正果,两人在女儿艳丽的陪同下,到区政府领了结婚证,并把两个孩子的名字都改成了“如”字辈儿。
当天的午饭,比平常丰盛了许多,摆好酒菜后,耀祖先到大门外放了一挂五千头的长鞭;回屋时,见娘又换了一件士林蓝罩衣,围了条紫红色方巾,与李海儿並肩坐在八仙桌后面,妹妹和媳妇也在桌子两边坐下,立即坐在下位上提起酒壶给每个酒盅写满后,笑着站起身来说:“今天是娘大喜的日子,请大家先喝一盅表示庆贺。”大家刚要端盅时,耀祖娘抬起右手说:“这句话要改一改,今天是我和李海儿的共同喜日。当年我和李海儿生你们兄妹,是保长娘安排的,名正言顺。之后,李海儿也尽了当爹的责任。艳丽两岁时出疹子不顺利,一连三天高烧不退,小脸烧的通红,眼看就要憋死,我和李海儿抱着你一气跑了十多里路,棉袄都湿透,去请一位老中医救治后,才转危为安。63年耀祖考上阜阳联中后,李海儿对我说,咱孩儿是去求知识,不是去学厨师,咱不让他自己起小伙。他放弃了在公社木业社吃商品粮,辞职回家做风箱,挣钱让你吃食堂。当时生产队不让缺工,他就在夜里加班干。有一次,他在队里干活遭了冷雨,落下咳喘的病根儿,夜里吐的痰水都能浸遍床前铺的一层干土,也没能耽误干活。没有李海儿的贡献,就没有你现在的前程。不论从哪方面说,李海儿都是咱家的恩人。从现在起,你们都得改口叫他爹;往后,谁也不准怠慢他!”三个孩子立即跪倒在地,齐声说:“祝父母健康长寿。”晚饭后,李海儿趁肩当时风轻月朗,让耀祖把闲置多年坠琴取了来,在村口自拉自唱了一出《王双喜借年》,直到月亮偏西。乡亲们皆大欢喜。
五
耀祖兄妹都身材高挑。耀祖目字型脸,浓眉大眼,特别是走路时两个胳膊一架一架地,与李海儿就像一个模子磕出来的。我曾背后问李海儿,耀祖是不是他的孩子,李海儿眯着两眼说:“看破甭说破,问恁清楚弄啥?”艳丽则像她娘,细眉凤目,一笑俩酒窝,初中毕业后回村参加劳动,后与邻村的一位酷爱绘画的青年相爱,小伙子被县文化馆招工后两人结婚,进城过上了城里人的生活。
耀祖的要强性格随他娘,他上学时,品学兼优;参加工作后,是“终身”优秀教师;退休后,又搞起了肉鸡饲养和鸡苗孵化,是村里的致富带头人。在耀祖追求人生目标的奋斗中,他娘始终是一个默默的奉献者,她像一盏只发光,不加油的油灯一样,耗尽了所有的能量后,自己的生命也终结了。1980年冬,正当耀祖在“先富”行列中迅跑时,他娘被查出了患了直肠癌,且已到了晚期。耀祖立即送娘到合肥、南京诊治。做了切除手术后,娘却刀口溃疡,腹痛难忍,有时竟疼的昏了过去。艳丽回家与哥嫂日夜轮班护理。有一次,耀祖娘昏迷苏醒后,要艳丽给她拿镜子看。看过后,娘说:“不像个人样子了,得了该死的病就早些死了吧,还劳累那么多人干啥!”之后的一天,她趁身边无人时,猛地拔下腹部的排便管,并拒绝饮食和服药。两天后,一生坚强的耀祖娘于1983年2月中旬某日凌晨去世了,年仅71岁。耀祖娘死后,李海儿就不吃不喝,终日泪流不止,于当月底也去世了。
耀祖小我20岁,退休后,多次来我城里的家中小叙。谈及他娘的事:他说人的心气太高了,往往误事。当时,他一心发家致富,却对娘关心不够;他娘的病如果早两年发现,他娘或许至今依然健在,他也无需忍受子欲孝而亲不待的折磨了。但是人生没有如果!
作者:王如璧 今年91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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