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嫌自己写得太差,再加上之后艰难的瓶颈期,一气之下我删掉了这篇文。
自己有一万个不好,但错也不应该归到他们身上。再加上今晚与心仪的太太彻夜不眠聊天,一口气痛哭着爬回胖球坑,于是鸡血上头,决定重发。
此次重发,修改了一些不恰当的用语、词措和比喻。语序有问题的我也尽力做了修改。有问题请提出,我再次修改。
当初年少无知的我(唱
张继科视角。
獒x蟒
我拥抱过三次他。
这三次里我想过无数,我甚至以为这是接下来故事的开始。
然而没有,我以为的终究是我以为。
依偎。
我跟他认识好久了,关系也很好。从小玩到大,捣过无数次乱,被扯在一起挨罚挨骂,常有的事。
我早就习惯跟他相处了,他估计也是。班级,邻居,同窗同桌情谊,你投洗几年再去回味,它一定正挂在窗前。微风把它吹干,太阳让它温暖,你会铭记,会觉得可贵,因为这就像生活中很细微的幸福。
但他本人不善于承认这点,感情这种东西一旦细数说不定会觉得别扭,毕竟男生间的感情多数粗糙。我也是,所以我们通常都用互怼诠释那些感情,怼怼情更深,行动比口头更扎实。
谈及许昕,他这人不如说性子像是由阳光构成的,一点点编织撮合,都不敢织错一根线。织错一根都不会是他——我只要这么一本正经地同他讲起,他就会呲起白牙、毫不留情地嘲笑我,说张继科,你诗写多了吧?
我很冷静地看他白牙上沾着阳光,晶晶亮的,并任由反射过来的光刺痛我眼睛,让我无法直视。或许墨镜也起不到什么作用,我心知肚明。
所以当他面朝夕阳阳光,站在绿草丛生的地上,回头看我那一刹,我知道有种东西叫怦然心动,而它来自我心底最真实的反应,是这个人给的冲击与鼓动。
只是一个平淡无奇的回头,清浅地喊了声张继科,尾音上扬,是个疑问句。尾音和风缠在一起,晃晃悠悠,这是夏天的下午。
很折磨人。他这一声我记了好久。那时候我们高中,对感情还很朦胧,然而他跌跌撞撞地冲进来,问我能不能给他留一处地方停息。可我心脏太小了,这里面以前住的一直只有我一个人,对于不速之客的到来毫无准备。我只好对他说,好,你是客人,里面最软的床留给你,我去客厅睡皮沙发。
而他不安生,他是太阳,阳光温暖,但实质毕竟是烫人的。他在床上蜷成一团,说出每一句话,每个小动作,都足够灼热我的屋子。
我问他你能不能搬出去,他说不可以。
为什么不可以?
谁让你自愿让我留这儿了。
从那以后我的屋子他怎么也不肯走了。我的很多情绪也就被他这么主导过去。比如说,当他站我面前,握紧手机递给我一个耳机,说这首歌不错,让我听。我们共戴共享,歌在两个人的耳朵里各自游荡。
比如说,他双手撑着墙头,一条长腿搭在上面,回头喊我,跟上,爷带你去烧串,嘴角上小小的笑意。
我也是没有志气,甚至不去抵抗一次。手快于脑袋,反应过来时耳朵已经挂着耳机,线一晃一晃,歌是英文歌; 双手一推他后背,普兰色的夜空里我喊你他妈快下去,外面树变成了肃穆的黑色,孜然和炊烟味儿萦绕周身。
我们住校,我跟他还同寝。半夜不睡觉,企图修仙。夜晚冗长,互相陪伴全靠手机。肚子饿的直叫,跟打雷一样。
许昕毕竟是许昕,两个大老爷们在床上缄口不提肚子打雷的事,这种愚蠢的行为恕他不能苟合。他最终忍不住,吸下鼻子给我发消息说,咱俩出去吃东西吧。
那天翻墙不算顺利,翻出去疯闹一通,再翻回来就出了事儿。不知道哪个老师拿着手电筒在周围晃悠,打在地上的光圈跟匍匐前进的狗一样,随时会发现我们两个。
一眼万年,这么俗套的话可以用在这里。我跟他倒是很有默契地互相对视一眼,推推搡搡间以最快的速度找到了个死角。围墙的拐弯处有树立在那里,刚好能行成一处凹陷。老师眼睛向来直,有时候到了你都感叹“这是瞎吗”的地步,而这棵树正好能挡住他本来就不怎么样的视线,虽然空不大,顶多容得下一个人。
我也实在懒得管他死活,自己先钻进去坐好,就看他在那气急败坏,小小地、一声一声地喊我名字。
他也不敢闹太大声,怕被听见。我能看见他镜片在黑暗里泛一点光,晶蓝色。
老师马上转过拐弯处,手电筒已经很忠诚的顺路面拐弯。他抬头一看低声念了声操,突然不管不顾向我扑过来,草丛沙沙作响,树也跟着晃来晃去。他手抓住我大腿,得寸进尺地往上爬,一直到我肩膀,我一个激灵,差点把他一脚踹出去。
而后他整个人都钻进我怀里了,我的脖子能感受到他头就搁在我颈窝旁,气息不稳地打在上面,夏天本就热,他这么一呼一吸更是折磨。我叫苦不迭,鸡皮疙瘩瞬间传遍全身。我手无处可放,只能他妈的环住他,前胸贴在一起,胳膊还是脖子,不管哪儿全都起了热汗,黏黏糊糊混在一起。
地方实在是太小了,而高中又是彼此争着往上拔高的年纪,一个比一个壮实高大,两个人挤在一起,必须要紧密贴合,才有能不被发现的方法。要是问他被通报批评,与抱一个汗津津的人会选择哪个?他也许会苦着张脸,问你可不可以哪个都不选?非要选的话,抱个汗津津的人吧。
我不会,我宁可选择被通报批评,只身一人站在操场的领操台上,任凭其他人的目光投射。我实在没有能耐,去抱他的时候不含其他感情,眼神同他一样纯粹。
其余的我记不太清细节了。我只记得少年的运动鞋蹭过我的小腿肚子的触感,他整个人的重量都压在我大腿上。我们两个死死紧盯对方目光,试图交流沟通,如果这样还是被发现了该怎么办。我还记得我的心脏如鼓,咚咚咚。但我却没害怕,因为我可以把它疯狂跳动的频率归功于老师巡逻。月亮高悬,旁边有蟋蟀在叫。
老师最终没有发现我们,晚上老师的视力堪比麻雀不是假的。我们看着老师的背影在夜空中形成模糊的一团,一点声音也不肯发出,安静如鸡。直到手电筒的光消失了好一会儿才敢起身。他愣了一下,手还挂在我肩膀上,反应回来就立即推开我,大惊小怪地说,张继科,你身上怎么那么多汗??我说我哪知道,你身上也都是汗,我还没说嫌弃你呢。
然后他一点一点从我身上退下去,身体团成一团蹲着,向后一倒又坐草地上,就看见他扭扭头四处看,傻乐。
张继科张继科,这次居然没被发现。
我抬头望月亮,实在懒得接他这句话,太傻了,而他还经常为此乐之不疲。我还在想刚才的事情,少年的体温。我发现这个拥抱仓促又乌龙,像个错误,本不应该存在。然而它出现了,它一把推开了许昕在我心房里的卧室门,我只能站在门口看他一脸错愕,他还不自觉地放着光散发热,烫的我不知所措,毫无办法。而他还偏偏要欠揍地问我几句,怎么了,没事吧?
没事。我只能说没事。
许昕只坐了一会儿,没多长时间他就起身,站起来用脚踢踢我,说走了走了,回寝室。我靠在墙壁上瞥他一眼,向他伸手。
他说你都多大了,还要人扶。我说我不管,你刚才一钻进来差点没把我挤死,现在我让你扶我一把怎么了?
他到底没去拽我的手,嫌弃地拍拍打打应付了事。我也没打算让他扶。我们起身的时候蟋蟀静默了,等我迈出草坛,又叫起来。
紧接着我们开始跑,用最快的速度冲进宿舍楼,左拐右晃,就怕被发现。要是被发现那刚才所做的一切都是白费力气。
学校里有路灯,光要多惨白有多惨白,打在地上有种悲剧的感觉,不是什么窗前的白月光。上面还有虫子晃悠,翅膀拍在灯管上噼里啪啦,徒劳无功,向着永远也不可能看它一眼的光挣扎。
我看着许昕的影子在灯光下变远变近,有时候分散成三个然后慢慢聚拢成一体,在跑出那块面积时候又重新分开。光影密密麻麻打在我心上,我心里的许昕永远是这个能躲过岁月,不被任何东西困扰,一直向前跑的无畏者。
他会一直跑下去,而我只是过客人。
有很多东西不是你经历过就会意识到的,有很多想法是你还没有经历就会有的。这个念头在那刹间从我脑袋里蒸腾出窍,噎住我喉咙发不出一点声音。
我张张嘴试图叫他名字,没有,风把那声许昕按死在嘴里。
接下来的日子我照样跟在他后面看他跑,他一边跑一边喊,张继科!张继科!
他跑啊跑,一口气跑过了春夏秋冬,连续闯过了两年,像羚羊一样跳在时光里。他跑过的地方都化成小溪,映蓝天游白云,旁边芦苇一丛丛叠加生长,少年志气与心思发生核聚变,所以太阳产生,高悬天上。
同寝的缘故他总是使唤我,每次一叫全名,准没有好事。许昕这人是能让别人干的,绝不用自己,按他的话来讲,他是军师一样的人物,动脑已经很费力气了。上场厮杀的荣誉,是要交给将军完成的——他所指的将军自然是我,而厮杀则包含倒垃圾洗衣服,开电脑给手机充电,有时可能还包括一下出去买饭,陪聊天陪扯淡,陪玩陪睡一条龙服务。
我每次只要做了,他都会一本正经地清清嗓子,说要犒劳我后宫佳丽三千人,金银珠宝满城楼。我说你什么时候当上皇帝了。而且我不要,这些都很虚,我们实一点。他反问过来,钱你需不需要?恋爱你需不需要?
我说需要,但你能真给我这些啊?他嘿嘿一乐,说你叫我声爸爸我就给你钱。
我一脚把他踹床里边,滚。
他顺手把自己枕头拽进怀里,呲他傻到不行的白牙,不知死活地问我,那你想要什么?
我说我想谈恋爱。
他直直地盯着我。我有隔壁班花的联系方式,小姑娘对你好像有点意思。
我闪开他的目光。我在心里说,可是许昕啊,你哪怕真是天子也给不了这个将军真正想要的,他拼命厮杀,为得就是搏你一笑。什么回家种地安度余生,这个将军想死在你的怀里。
微不足道的事情做多了总会磨光耐性,就算把它美化成种战斗。但我对许昕从来不会。
他有时候叫我继科就一定是在什么地方受委屈了,但又没法仔细说,可能是觉得自己一糙汉磨磨唧唧说不高兴丢点面子,他这人蛮大男子主义,但还想让我知道,于是这声称呼类似于抛砖引玉,等我回句“怎么了?他就能慢慢的,吐泡泡似地说出来; 要么就是随口一叫。偶尔心血来潮,心情大好,他会音量不大地叫,继科。
怎么了?我在。
我们不是海螺小姐里的人物,当他飞快带着我跑过时光的时候,也证明了有些事情和习惯即将改变,比如说高考,比如说大学,比如说就此以后我们的关系。
以前我们都不大,知道大学这种存在后也不会张几分焦虑的心思,但确实有很认真的考虑过这个问题。当然没想那么多,只是还希望可以在一起玩。于是讨论来讨论去,下定决心要考同一所大学。
今非昔比,现在我们都知道高考意味着什么,跟小学毕业,初中毕业意义都不一样。这两个毕业只是成长的碑,立在那里,有时间回头看上一眼,用来若有所思似地“噢”一声,我们该怎么样还是怎么样,人生轨迹并无不同。我们还会有共同语言,还是会拥抱篮球踢飞足球,会在电脑上联手大杀四方。空间里传的照片还有彼此,愿意了就套上大衣找对方出去溜达。
高中不同,我们相伴走了太久,是时候挥手了。
高考过后的晚上我和他出去撸串,这次总算不用翻墙,学校也终于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狗一样的手电筒光再不用打在路面上。
其实我们都不会喝啤酒,上夜店或者红灯区的高中生不算少数,只是那里从来没有我们两个。偶尔家里要求敬酒才会给我们倒上一点,刚一杯下肚立刻上脸,满脸通红。
可许昕说我们都成年了,理所应当要了三瓶玻璃瓶装的青岛,完全不考虑他比我小一岁半的事。啤酒还都是凉的,咣啷几声,非常严肃地立在桌面上。水珠从杯壁上滑下来,在瓶底那儿积成了小小的湖泊,折射霓虹街灯的光彩。
天色偏黑,但没到十分彻底的地步。细瞧还带着点深沉的蓝。路灯温柔亮起,不是学校里的惨淡,是柔和似时光的照耀,跟路边各种五彩招牌互相照应。
它落在地上一圈圈,行人走过留下剪影。车像无声的水鸟划过路面,远处有高楼撑天。
我和许昕围在小桌子旁,点了各种吃食。桌子就在马路旁边,周围是热热闹闹烧串的摊子,炊烟味儿和喧闹声互相拉扯,融进半片天空。
许昕左手拿筷子,把肉串啼哩吐噜从铁签子上撸到盘子的调料里。我以前问过许昕左手拿筷子是什么感觉,他有点为难,想了一会儿说,大概和你们右手一样吧。
我跟他出去吃饭,几乎从不选择靠外边的位置,因为他坐我右边的话,一左一右的手总会打架。肌肤跟肌肤相贴,总有一方嫌热,干脆天各一方,面对面坐着。
毕业了方才惊觉,于是仔细思考。想想两年时间过去,我跟他的关系好像不进不退,始终在原地打转,而我们两个却身不由己愈分愈开。
可其实也就这样,没什么可以再往前的余地。再踏一步就是另一高度的情感了,而我们都不需要,这样足矣。
我把酒倒进杯子,一直到泡沫差点溢出来的地步。干杯,我说,可算毕业了。
许昕非常感慨,他这人到这种时刻总会想说很多很多,但是这些情感一旦多了反而什么也说不出来。他嘴巴张张合合,像条鱼,非常之傻,最后居然也只蹦了句“是啊!”
我举起杯子,泡沫晃了几下从杯沿上一路滚下,黏到我手上。我们两个碰杯,嘎啦一声脆响,我不知道怎么就想起了北岛的诗。
梦想才刚开始,我们还没到破灭的地步。这种东西留给以后的我们说。
我们一直喝。三瓶远远不够,于是又叫了第四瓶,第五瓶…还有很多,我记不清总数了。其实许昕内心很伤感,他虽然没说,但是你能从他絮絮叨叨不成句子的话里听出点端倪。他从第一天上高中开始说,说隔壁班的小姑娘,说考试和自习,各种乱七八糟的东西。
许昕酒量不好,可他仍然在喝。我仍然很清醒,因为我没像他喝得那么急。高中毕业了理应不应该拼命去用酒量证明自己长大,然而他只是希望别把不舍的情绪泄露一丝,殊不知酒后吐真言。
或许他也懂,喝酒了就能把这些话归为喝醉的胡话,但其实自己不想说的。
他实在抬不起来头了,太晕,只好把脑袋搁在桌子上。眼里含了湿漉漉的雾气,隔着万家灯火看我,一直望到心底深处。我心里的那个许昕又开始折腾,他搞不好在我心门前打了口井,地下清水汩汩的从那儿流淌而出,我整颗心泡在水里。
风游过地平线,树在摇晃,叶子互相摩擦,沙啦沙啦。他躺在月光里,一夜无梦。
本应如此,但许昕突然挣扎着要站起来,明明平衡与重心在酒精的作用下打结,缠成一团,仍然不放弃。双手撑着桌子,头深深低下去,含在胸前,像一只受伤的鹅。喉咙里翻出一阵莫名其妙的嘀咕,声音黏黏糊糊。上半身还一直在晃悠,像是随时要崩塌在地。
他努力立定身子,我看得出来他有多努力,他的胳膊因支撑身体而颤抖。随后他缓慢、不稳定的挪过身体,开始迈步。我也站起来,等着他,我怕他摔倒。摔倒了其实也好,最不济的是到时候我们或许需要去医院。
喝那么多酒干什么啊?
你别管。
他是往我这个方向走的,步伐不稳,是个不合格的舞者。他身体一面是昏黄的光,一面是纯粹的黑,将他鼻梁眉眼通通分割的明显。他绕过半张桌子,手一直没离开桌面,此时一看他似乎身为旅者,已经走过北半球。
话已至此,我就只看着他走,干脆一声不吭。
事到如今,许昕再精明也不会清楚自己的能力,不清楚他的一举一动都会牵扯到我,不论我想不想。
他只要开口几句无关痛痒的话,我的心就会引发地震,或跻身原子弹爆炸,恍若氢弹实验,崩塌到山河尽毁。
他每一步都像踏在泥地,湿润,而且将会干涸,会比烙铁还要深刻,足以留下深深不可磨灭的印记。
喝醉的人步伐都自成一派,摇摇欲坠,站在悬崖边。我看他最终脚下一个趔趄,赶紧上去迎住他身体,体验了一把在峭壁上生长的树的感受。他整个人都趴在我身上,壁虎一般。
他浑身酒气,熏得我一时什么也说不出来,也或许并非这个原因——而他一抬头,看见是我,咧嘴就乐了,那声嘿嘿足以同他呲着牙笑的表情相媲美。他手臂无力地搭在我肩膀上,另一只手伸出食指,断断续续地重新开始说话。
对…还有你。我怎么就没提到过你。
他声线发飘,仿佛置身棉花堆,抑扬顿挫,在我耳边小声地说话。我把头靠在他头上,力气不敢太大,怕他发觉。
其实我也晕,他的重量叠加在我身上,我也怕下一秒倒地,连带着他一起。但我的意识还在边缘处晃悠,再支撑它个几分钟大约没问题。我静静听他往下说,我知道他一句话就可以把我订死在那个位置上,再也扯不下来。
有些话在最后时刻说就是一辈子的事了。何为一语成谶。
他打了个酒嗝。
——张继科,你知不知道,你是我最要好的哥们。
我用尽全力去抱着许昕,去抱这个意识全无,完全靠本心说话的人。这就是全部了,在他心里关于我的全部,我再也打听不出来三分。我能怎么回答?我应该回答的,和我真正想回答的起了冲突,而沉默是金,我有权保持缄默,因为我说过的话会成为呈堂证供。
我被这两句话一下一下敲打,打在我胃上,头上。可这话分量其实不轻不重,我本应该感到荣幸至极。因为许昕他不会轻易对一个人打开门。每个人都是一栋房子,只能驻足门外从窗户窥得一点室内,却没有办法开门进去参观,因为很多时候江湖问路不问心。可许昕不是,他把门对我打开了,他让我进来,而我一开始就不是以男主人身份进的屋。
说完这话以后他眼睛一闭,再不肯多言,干脆将脑袋搁我左肩上,鬓角蹭着鬓角。我感受得到他手轻轻摸上我的后背,力道并不强硬地拍了几下。然后瞬间卸了力气,成一团人形抱枕趴在我怀里。
我终于知道中国人民的餐桌上碰杯意味着什么。意味着举行仪式,告别过去或开启未来,昭示时间流淌,过去不再,像南飞的大雁,只是不知何时归来。每一次碰杯都碎了些什么,北岛没说错,这适用于任何背景、任何心境。
许昕在我怀里睡得安稳,梦里大概会有他梦寐以求的大学,会有他所有渴望的一切,比如成为电竞冠军。
我祝福他,尽管我认为他手残。
一个假期里我没再去见许昕,我总觉得那天晚上已经把一切都挑的明白,十分清楚,已经作为现实发生过了,永远立在那儿,不可能更改。而我还深陷在过去里没法抬起头,还没能调整好心态。一个人的心态如果还没有跟现实契合,那么他一定悲伤。我不想把自己弄到这么被动的地步,我以前一直是主导者,但谁知道许昕会窜出来秀存在感。
此时过去身为主导者的自尊心发挥作用,几次许昕电话打过来我都选择关静音,关震动,直接把手机甩在一旁,两眼一闭装死。但你不能总不接,总是不接给人一种刻意为之的感觉,而我又不想让他觉得我不对劲,只能事后回电话或当场接起。
他会埋怨我一阵怎么不接,然后兴致勃勃问我要不要出去玩,哪儿哪儿哪儿又打折,可以吃个够。我说我没时间,你以为谁都像你那么闲啊?许昕直接一句杠过来,你不就忙着你的LOL上分吗?跟方博玩得挺好啊?我举着手机眼睁睁看对面把自家水晶推了,差点烦躁地要挂电话。
他知道我的突然沉默就是他打扰到了我,也乖乖闭了嘴不再说话。许昕情商一直都很高,双商统统在线。我就不行,我是智商在线的那种,没有办法,可能帅的人总是不完美的。许昕运用他双商很到位,时不时就把我指挥的提溜转,他懂心理战术,在这方面颇有造诣。所以他过一会儿就会轻轻开口,类似于试探,说没事,下把肯定能赢,胜利这种东西都是官方暗箱操作的,输到一定时候肯定就会赢了。
我嗯两声,让他安心,其实我没生气。
他打电话的内容也无非在找我吃饭,跟我扯淡,打扰我睡觉,阻止我玩游戏这几个点上来回盘旋交错,有时候我听得见那边有电视的背景音,他说他在看相声,转头跟着笑两声然后叫我,张继科,你说以后有机会我们不如搞个相声组合吧?你捧哏我逗哏。我说你怎么不捧哏呢?他很惊恐,连忙说不,说你看于谦跟郭德纲,于谦这个捧哏,家里天天出事,郭德纲就拿他爹妈开刀,难得心情好给他安排个哥哥姐姐妹妹弟弟,也都没了一溜。
我严肃又诚恳地说了滚,这个计划就此作罢。
他看到好的东西也会突然打电话给我,不论几点,拼了命地打,偏要我去接。我现在天天给自己订闹铃让自己早点起来,养成良好生活习惯,铃声全都开到最大,他一电话过来直接横空劈碎我的梦境。我简直要爆粗口,压下怒意去拿手机,刚接通就听他喊,张继科快看微信,我给你发了个好玩的!快去看!
说完就挂电话,一点不拖泥带水。下一秒微信就响消息,我真想砸了手机。
这个暑假绵长久远,少了各种题各种单词,天空都又高又阔,树的翠绿跟阳光混在一起,两个明翠颜色的盛世。
我绝对不去理会他要跟我吃饭的需求。但即使一直没见面,却感觉他仍然在我身边,躺在宿舍他的那张床上偏过头来看我,嘴角一翘。
之前许昕穿插了我的大部分人生,我之前说过我们从小就认识,大约是小学,从小闹到大,一点不安分。而我现在终于下定决心摆脱这种状况,正好暑假来临,这段时间我可以去调整,准备好面对大学。他不要,他偏给我打电话发消息,风雨无阻,这种坚持能感动长城。如果孟姜女当年有他作伴,就不必哭那么大声了。
而我就是对许昕太没底线。
这个暑假里我也没少问过我自己,甚至唾弃嫌弃我自己,怎么就那么没志气?千万声张继科都没让自己怦然心动,偏偏那一瞬间动了心思。他长得好看吗?性格招人喜欢吗?他哪点符合你当年小时候想娶的梦中情人了?有屁股可那怎么了,要胸没有前面还多个把,张继科你他妈是真不挑。
情感这东西无解,偏偏我不是圣人。说句不好听的 ,可能甚至圣人也无解。
这个假期过到后来,我都放弃了那些无谓的挣扎。就算我建起高墙,许昕依旧总有办法能一点一点瓦解。这早就是习惯了,非要摆脱反而奇怪和陌生。任何真正的疏远都是自有其安排的,在那之前我们接受就好。
许昕每天的汇报构成了我的日常,我有时甚至烦躁于他为什么还不来电话,微信也一遍遍去看,一想他拿着电话在我耳朵旁边絮絮叨叨,我就总觉得以前那些日子还没真正离去。
然而事实上这种情况的维持很难继续了,许昕有一天打来电话,可情绪很反常。我问他怎么了,他在那边沉默很久,然后才清清嗓子嗯了一声。
我得去学校报道了,后天车票。
我说那你注意安全。
我问咱班同学,他说你没报咱俩说好要一起去的大学。
我没说话,手指蹭着手机的边缘线,一下一下地刮蹭。
我说我临时改主意,那边冬天太阴冷了,我一北方长大的难熬。
许昕瞬间提高音调,那你他妈不早说,我是真搞不懂你。
我这事确实欠妥,但我想不出来什么更好的解决办法。我用一个假期尝试过了,可是许昕他仍然左右我情绪,我没法带着这种情感继续跟他上大学,这是累赘,很重很沉的累赘,说不准哪天他会突然意识到我的问题所在。
至少我希望很久以后他想起我来,能在最要好的哥们前加个曾经,而不是我曾经有个哥们,我把他当兄弟,他居然想上我。这个画风太与众不同,而且一定不会让人愉快。
许昕真的生气了,他这人不怎么爆粗口,一旦爆粗口那就是惹到他了。我上一次听他爆脏还是因为下雨天有车没看路边,用力开过水坑,而溅起的水准确无误地扑到许昕身上。
我没说话,他也没说话。他估计也知道这事既然已经成为既定事实,那就证明在上面倾注再多不满的情绪,也不可能扭转。听筒里传出一声叹息,他忽然开口,哎,你躲我躲了一个假期了,后天早上我就走了,你送不送我?
我说我没躲,我是真的没时间。你后天早上几点的车?我去送你。
早上九点列车就开了,你怎么着也得八点半到那儿吧?
那就八点半。
张继科你当人,肯不肯早到一点?
不能,你才应该当人,高中那几年咱俩好好算算?
别别别,你有点志气,好汉不提当年勇。跟你说了啊,你在北门等我就行。
许昕挂了电话。
我放下手机,把屏幕关黑,紧接着忽然不知道该干些什么。现在要去的大学是自己选的,一个假期不去见他也是自己选的。明知道他早晚会走,现在又开始翻滚情绪,花了那么那么久时间建立的准备,在真正来临前统统化成灰尘,轻轻一吹就无迹可寻。
我又亮开手机屏幕,日期是九月末,再一抬头,外面早就开始落了叶子。
然后我突然意识到,我跟许昕可能真的到此为止了。对于人而言,假设我们可以活到八十岁,那么一年就是八十分之一。这么珍贵的一部分自然浓缩了精华,三个月就可能翻天覆地大转变,更何况我们不见面就此分开的四年。
每个地方都会有自己的圈子,在圈子里你生长发芽,学会不同的为人处世,各种现实情况像绑在身上的夹板逼迫你固形。许昕他适应性很好,我不用担心什么。
选择一种分别是很困难的,更何况你明明知道这分别的旁边就是触手可及的一直。
而问题还是这个,我只要面对许昕,就什么底线也没有了。
他说他搞不懂我,他确实搞不懂我,我都搞不懂我自己。然而这种情况很少出现,我们彼此读取对方的各种信息近乎是种本能了,这是长年累月积下来的东西。一旦有哪些地方不重合,那么就一定是他或者我某一方出了问题。
我还是看得懂许昕,所以估计是我出了问题。
许昕不知道这点,许昕有时候不懂我大约就在这里。当然我不是说他必须要彻彻底底的了解我,只是他不知道我的某些情感,做出的事情多少没有顾及到这一点。谁也不怪他,因为他毕竟对此毫不知情。
但他应对能力很强,而我会去适应,彼此为对方修改地图,再小心翼翼地对接在一起,这就是默契。
任何默契都不是现成的,必定是上时间磨合出来的产物。而现在我撤走我的地图,选择放弃。
删档换服开新号重来,我张继科还是一条好汉。
我度过了并不安稳的两夜一天,闭上眼怎么都是许昕。他会跑我梦里偏要拉着我的手到处跑,大概高中模样。我的梦很空很白,全用来给他带我奔跑。他一直笑,眉眼间皆是少年得志的朝气。我可能体力不支,每次都先松了手,他很诧异,回头看我一眼,然后说你累啦?那你歇歇,我等你。我说不用,倒是你快跑啊,我一会儿就跟上了。
然后许昕越跑越远,我往回走了。
两天时间里,许昕没有给我打电话也没有发微信,我想他可能是在收拾行李。我就开电脑,方博不在线。随便打了把匹配,输了,关机。
我一直告诉自己我还可以去找他,我们两个大学的城市距离的并不远,两个小时车程,我可以把周末留出来。我又一直告诉我自己这不现实,你想不想毕业,想不想写作业,说实话真的挺复杂,可能想了这么多,而到那时候我又会选择退后一步,作业没写排位没打,得,周末就干这两件事吧,我没时间去看许昕了。
我不想毕业的时候车票一厚打,捆在一起像砖块。
送许昕出发的那天我起来很早,甚至早过我定的闹铃。一睁眼,一看才七点半,还有一个小时。我望着天花板扭扭脖子,一夜没动它迸出几声脆响,然后起来烧水,窗外太阳光芒浓厚,像刚融化的金子。
我坐在客厅沙发上玩手机,无所事事。许昕今天就走了,我的大学也马上开学,和他一样远走高飞。当你知道重大事情——这个重大事情说来也并不大,如果许昕分量再稍微小一些——即将发生的时候,人总是惴惴不安的。其实我也是,我没什么心思去刷微博,踟蹰一会儿还是打开了微信。
我翻记录,一直从这个假期他开始给我发东西起看,什么视频,图片,各种神乎其神的言论。我自然回了话,他就会跟我在微信上聊一会儿,然后说到他发一句我得吃饭了,先撤。
现在这种交流算是到此为止了。
我不会像个情窦初开的人一样反反复复等他,因为我知道他不会回来继续,什么事情适可而止一点总是好的。
许昕和我把控尺度的能力都很强,我们彼此心照不宣。
然后我抬头看向天花板,天花板一如既往。我想既然没什么事,就先去车站吧。
车站对我而言不算一个伤心地,像这种地方我觉得戾气一般都比较重,相聚相别都是常常发生的事,只不过有些摆在物质上,反而显得让人难以接受。你亲眼看着上一秒还跟你聊得欢的人,下一秒就进了站台,留你一人站在原地不知所措,感觉像是被抛弃的犬。
我坐在椅子上看那些拽着行李箱到处走的人,他们有的在打电话,有的在吵架,还有一些和颜悦色坐在一起谈天说地。要说羡慕起谁,我可能反而羡慕那些吵架的人,而非重聚。这个念头很怪,不过确实存在——起码此时此刻,愤怒可以阻止你在之后很长的一段时间里,去思念那个和你离别还要吵架的人。
我翘着二郎腿想了一会儿,决定要不然惹许昕生气吧,因为就算我不去找他,他说不准也会来找我。想了想又算了,每次离别本来就伤感,我们为什么不能选择文艺到底。
我在这种大彻大悟的心理下度过了漫长的时间,就等着许昕来。你看我总是这么给自己建墙,塌了又建,建了再塌。
然后就在我拿着铲子和泥的时候许昕大包小包就跑过来了,也不能说大包小包——肩上小斜挎,手中行李箱,空出来的那只手正好拎两个小袋子,全都鼓鼓囊囊,他把他全世界都塞进去了。
这时候刚好八点半,那么大的车站里我们两个面对彼此,一时间竟然显得也不过那么回事儿。
我冲他招手,许昕一扬头示意我他看见了,然后晃悠悠地走过来往我旁边的空椅子上一坐,笑嘻嘻的,也没个正经。
哟!千呼万唤始出来,今儿个可算见到我们张歌女了。怎么能进候车室啊,买站台票了?
就你话多,我哥们都要走了,能不买个票亲手送你走吗。车站口在哪儿啊?你没告诉我。
对面,看见B6了吗?那儿就是。
那走吧?
走走走。
我帮他拿东西过去,拿了他的行李箱和小口袋。他在我前面低着脑袋走,过了会儿才抬起头推了下黑色眼镜。
我舔舔嘴唇,偏头去看玻璃窗外。
叶子到了秋天就很颓废,一片一片掉满地,总是让人想慢下节奏。金色是主体,但即使大部分都铺上暖色调的橘黄红,萧瑟之意也丝毫减不了半分,可能是我心境的问题。
九月末的天气不算太冷,但也不暖和,出门最好还是戴条围巾。热水也要常喝,记得多穿点,别伤风了,这玩意儿好的慢。
这些话我还是没能像他妈妈那样说出口……不对,我不应该是他妈妈,我是他爸爸。
你得记住药放哪儿了,垃圾还是要常倒,别堆在一起。我知道你肯定找不着你手套中的另一只,那就买连着绳的,袜子要是可以你也用根绳穿上,我记不清你丢过多少双袜子。
我还是什么都没说,但在想象里我把它们统统塞进了许昕的行李箱。这就很好了,我很满足于这点,于是心安理得地找了两个空位,跟他挨边儿坐。
许昕抬抬手腕上的表,哎哟,还有二十分钟。你有没有什么想说的?我们聊会儿天?
你想聊啥,我觉得你说的也差不多了。
聊…聊天气?对了,吃早饭了吗?
我吃了啊,给自己煎了两个鸡蛋,煮一碗面。你没吃?
我起来的时候已经很晚了,差点来不及在八点半到这儿。你有没有什么吃的?
我摸摸裤兜,只掏出来几块软糖。递给他一块,他接过去把糖纸剥开,糖块扔进嘴里。我也跟着吃了一颗,牛奶味儿的。
完了,这糖什么时候在我裤子里的,我没印象了。
…你不会是说这糖可能过期了?
我可没说,是你自己这么想的。
张继科你现在能耐了是吧?
这些闲言碎语,我们都知道其没营养程度超越肯德基麦当劳,直上云霄。但这时候我们好像也说不了什么,梦想人生和未来是酒足饭饱后的节目,对于我们现在目前无忧无虑的准大学生来说,只能闲扯瞎聊,插科打诨。
聊着聊着一片天就出来了,数十年过后想不起来具体内容,但一定很怀念。
身边人来来往往,形影交错。分别突然有了质感,往死里压我心头上。我和他面对面说了些无关痛痒的话,最终他还是吐下舌头沉吟片刻问我,怎么就不来了。
南方多冷啊,你跑过去自虐?
别诓我,真实原因呢?
这就是真实原因啊,哪能唬你。
许昕站起来把兜子放下,顺手拍了拍裤子驱灰,得,我们张爷谁啊,心思藏他个千万层,谁都翻不透的。不问了不问了,马上车就开了,给个拥抱不?
我说给。
许昕不会记得高一那个仓促的夜晚,不会记得毕业喝多了的晃荡,不会记得临别前的拥抱。这些对他而言,举足轻重,而且只要想就能做到,因为只要他对我伸出手,我就一定会把他抱住。
可这对我就很残忍了,相拥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是在凌迟,刀刀命中要害,割我个寸甲不留。然而我就是路灯下的蛾子,拼了命也会张开翅膀的。
我面对许昕就永远不会有第二个选择,不会游刃有余。以前除外,那是以前。
一回神过来这都多少年了,我的心思才占几分?这不是我要跟他破坏关系的理由,它不应该是。可这也是最好的理由了,谁没暗恋过啊?少年就是少年,谁都年轻着,都有挽救的余地,有什么不敢的?说啊,掏心掏肺的都说出来啊,被拒绝了又如何,潇潇洒洒回头就走,最后起码知道了个准儿,不枉我为你欢喜癫狂几多年。既然你不打算与我共度余生,那就此断联系也无妨。
可是一起跑的日子,总比牵手后手心里的汗意要来得深刻。这是一辈子的东西,往骨子里渗透铭刻了,没有后悔,没有挣扎纷杂,想起来就一句感叹,浩浩荡荡化永久往天上飞去。
他紧拥住我,手用力拍着我的后背。我一言不发,努力记忆他体温。太平常了,平常的就像一起听过的歌,说过的话,翻过的墙,一点不特殊。数年间的时光我一并拥抱在这儿了,可对他而言还有好多个假期能过来找我,而对我来说这是该放下了。
我没有期盼过许昕回应,我不希望他知道。许昕会爱上世人任一个,但不会将目光跟我对上。我从一开始就明白的彻底,所以我没有多难过,我没后悔过。
人人都有过不去的坎,我应该对自己宽容一点。
许昕跟我说照顾好自己。
我说会的会的。
他在我耳边笑出声,有时间过来找我玩啊!
我说会的会的。
许昕哎了一声,然后说那我撤了。
我说你走吧,还嘚瑟,车都快开了,你还这么多行李能不能拎上去了。
许昕大包小包地走了,我也走了,其实我没什么勇气看他转身走向出口的背影,因为我知道只要看了一眼就会在脑海里存在好多好多年。
许昕精明,但他忘记了现在已经不再出售站台票。我也精明,但我忘记了买车票的后果。我清楚不应该看,可我还是看了一眼,我就看了一眼。许昕背对我走向站台,衣服是黑色的,中间一道白带分割两边,阳光从外面争先恐后扑他身上。我想起了无数个过去,一切倒流,一切如故,回到他穿着奇丑无比的蓝色校服时的背影。他只是站在那儿叫了一声张继科,我两年间的喜怒哀乐就全都被他操纵了。
我走出车站大厅,旁边有列车冲破空气往远方开去。我心里的许昕说他累了,困,要睡一会儿。我说你睡吧,赶不走你。他揉着眼睛然后躺倒在床上,我走出房间关紧门,缩回我的沙发上。
他永远会占着那一亩三分床,要我去沙发上活受罪。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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