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岁那年,爸妈带着我们仨娃登上了开往上海的东方红号大轮船。对岸,有我妈失散多年的亲人在等着我们去团聚。
我妈出生邵兴,那是个江南渔米之乡,生活本该不错,可惜四岁时父亲离世,长兄被抓壮丁,一去无音讯,留下孤儿寡母,实在无法生活,外婆便带着一双儿女背井离乡来到大上海谋生活。可一个目不识丁的妇人还带着俩娃能做什么?于是,十二岁的儿子送去服装店学生意,自己则去有钱人家帮佣,工钱少点没关系,只要能让她带上女儿。就这样,一家三口算是在上海落了脚。
可天有不测风云,我妈六岁时头上生了个疖子,因没钱看医生,浓肿一直不消,还流着污血,东家便不待见了,对外婆说:要么把女儿送人,要么一起走人。外婆没办法了,总不能母女俩流落街头,再说女儿头上的疖子还得医治,只得狠狠心把女儿送人。
千挑万选,选了一户家境殷实又没有儿女的人家,况且离外婆打工的人家不远。外婆常常偷偷去看女儿,被发现了,不多时那户人家便搬了家,外婆千方百计打听到了新的住处,还去偷偷看她。
有一次,外婆又悄悄的去看女儿,可发现女儿她们又搬了家,这次,就再也没有打听到女儿的新住处。
我妈随着新家人搬了几次家,再也没有见到偷偷来看望她的母亲,伤心地以为自己的母亲不要她了…
解放后不久,我妈随着退休的养父回了海门老家。
养父母对她还不错,虽说情感上缺失了一点,却也有吃有穿,只是一直防着她找自己的母亲,尽管家境殷实,却不让她去上学,在我妈后面领养的的舅舅上到大学,(舅舅是养外婆的娘家侄子,是个孤儿),我妈却连学校的门都没进过,连政府开办的免费识字班也不能去,一起玩耍的小姐妹进识字班读书,还参加了革命工作,我妈也想跟着一起去工作,养父母以姑娘家不可抛头露面为由把她困在家里,直到有一天,在外工作的表姐把我妈从家里偷出来,我妈这才有了工作,而后果是养外公与自己的外甥女老死不相往来。后来我妈嫁给了当兵的我爸,养外祖因我爸家里穷不同意这婚事,连预备好的嫁妆也没给,我爸妈在单位宿舍里结的婚,一贫如洗。外公说我爸是东海边上的强盗(我爸住海边),偷了他的女儿,他不认这个女婿。连带着女儿也不要了,说反正女儿不听话,所以我们小时候也没有外祖家可走。
其实,我妈一直没有断了要找亲生母亲的念头,只是苦于找不到门路,再也怕伤了养父母的心,他们不认她,更坚定了她寻找母亲的决心。
她依稀记得哥哥的名字,记得母亲姓金,凭着这一点点的线索,我爸开始给上海市政府办公室写信,请求帮忙寻找亲人。
那时候正号召学习张思德,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上海市政府办公室的工作人员非常负责,在他们的全力帮助下,终于找到了我的外婆和舅舅。于是,我们坐上了开往上海的轮船。
船上的广播里一直播着我妈寻亲的故事,船上的人都为我们高兴。虹口区政府专门派了车让我舅舅到码头来接我们。我妈终于见到了失散多年的母亲和哥哥,见面时娘仨抱头痛哭,一解多年的相思。
我妈在认回母亲哥哥的同时还多了个姐姐。那是外婆失去女儿后认的干女儿,和外婆在同一户人家帮拥,俩人相互帮助,相互安慰结下的情缘,感情很好。
我妈带着新认的母亲和哥哥姐姐去养父母家谢恩,感谢他们在她走投无路时给了她安逸的生活,外婆带了重礼感谢他们把女儿养大成人。以后每每哥哥或侄儿们来,都会带去他们家,也就和养父母逐渐走近了。
从那以后,我们有了可心的外祖家,寒暑假的上海之行羡煞同院的小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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