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节过后,大家各奔东西,读书的读书,上班的上班。晓光爸似乎不再像以前那般沉默,走在村头屋后时常唱唱咿咿。
村里每个人见到他都要打趣一番:呀,还去田里做什么啊,晓光在外挣大钱了,赶明儿肯定接你去北京吧!晓光爸把稀稀拉拉的几根头发往后扒拉着,脸上露出扬眉吐气的得意笑。
五一的时候,表姐突然从北京回来了,在家里一呆就是两个月,闭门不出。
晓光爸大概是亲戚里最后一个知道此事的人,他忙迭迭地提了筐鸡蛋登门。表姐在门前划拉着手机,一向又甜又热情的脸冷若冰霜。
晓光爸磕磕巴巴,挤出些讨好的笑:“婷婷么回来了啊,晓光呢?”
婷婷是表姐的小名,她没有抬头:“你去问他啊。”
“晓光冒给我打电话,我要回去问问你舅,问他晓光找我冒。等明儿接电话时我说他,叫你把你接回去。”
表姐哼了一声,不再搭话。
晓光爸再次接到电话已是下半年九月份的时候,他听到喊声,锄头往田里一丢,踩着泥巴就去了。
基本上不会有人给他打电话,除了晓光。晓光也不爱搭理他,母亲离家出走,哥哥常年不归。这个支离破碎的家都是这个男人一手造就。
晓光爸年轻时脾气很坏,气上心头时动手打人是常事。晓光妈受不了家里饥一顿饱一顿的日子,更受不了挨打和咒骂,一气之下丢下两个儿子走人了。有人说她在某个尼姑庵出家了,也有人说她在外面给人当保姆。
开始的时候晓光爸逢人就气鼓鼓的:“婆娘就是欠揍,一天不讨顿打皮痒。”慢慢地他心里的气一点点往外漏:“走了好啊,在家吵得很。”再后来,他像焉了的茄子:“伢也不管啊,可怜晓光还不到十岁。”
但是基本没什么人可怜他,亲朋好友提起他只会摇头。逢年过节,去他家做客也是匆匆走个过场。有时在窗外喊一声:“五叔,拜年啊”就走了,有时看门上挂着锁,喊都不用喊。
在大家的接济和学校的帮助下,晓光贷着款念完了研究生的全部课程。
他脑子活络,嘴巴也很利索,内心却敏感脆弱。对父亲的嫌弃越积越深,最后像他鼻子边的痣一样郁结。他讨厌这颗痣,更讨厌别人对它投来的异样目光,对父亲的态度同样如此。
他把亲戚分成了三六九等:势利的、假意猩猩的和可以亲近的。
我家恰好是他觉得可以亲近的对象,所以那些个读书时光的寒暑假,他都住在我家。他经常出些脑筋急转弯考我们,比如:一个人走到一座桥的中央,突然发现,桥头的这边有只老虎,另一边有头狮子,那么问题来了:这个人怎么过去了?有时也拿出一本书让我们读,读完后会提问。
后来参加工作之后,他就不怎么回家了,除了那次定亲仪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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