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三点,秦奋拖着虚弱的身体从厕所挪回宿舍,把自己狠狠的摔在床上,就像扔一个漏了气的皮球。宿舍里其他同事到周末都回家了,屋里只剩秦奋一人。这已不知是今夜的第几次了,从昨天下午出差回来就开始拉肚子,刚开始还是浆糊,现在只是些汤水了,仿佛肚子里装了一台清污机,要把所有的东西都清出来一样。一只蚊子也不识时务的过来凑热闹,在他耳边嗡嗡的叫着,秦奋开始还伸手挥赶,但是于事无补,身上已不知被叮了多少大包,后来也就索性不管了,任由它去。可眼睛还是睁的大大的,眼神很复杂,有愤怒、有委屈、有悲哀、也有凄凉。秦奋想,这应该是我有生以来最落魄的时候了,但愿后面是个鹞子翻身,而不是顺流而下。
好不容易熬到天明,秦奋脱水严重,已经虚弱的不行了,可身体像个活火山一样,还有继续喷薄的趋势,没办法,只能去医院了。秦奋艰难的思索着,将一些必备物品带上,出门招了个出租车,到了医院。
医生了解完情况后说:“你这是急性肠炎,需要马上输液,叫家属进来,去缴费拿药,然后领你去门诊输液!”医生常年养成了习惯,声音虽不大,但语气中自有一股威严。
“您把单子给我吧,我一个人来的。”秦奋略感歉意的说。“你家人呢,都这样了还让你一个人来,可真行,赶紧给他们打电话,有三瓶液呢,中间有什么问题怎么办!”女医生口罩上的两只眼睛露出既关心又指责的复杂神情,但手上没停,还是把单子打印出来交到了秦奋手里。秦奋受这眼神感染,心里涩涩的,伸手接过单子,说:“谢谢您,我家人都没在身边,我能行。”说完转身往外走去。“谢什么谢呀,出门在外,照顾好自己比什么都强,有需要叫护士啊。”身后响起女医生豪爽并关切的声音。秦奋冰冷的心像被篝火温暖着一样,说不出的熨帖舒适,忍不住回头望了女医生一眼,脸上自然而然的准备了一个感激的微笑。
秦奋来到自助缴费机前,显示需要交费三百多元,他拿出自己的银行卡准备交费,可刷了半天都显示“余额不足”。秦奋挠着头想:不对呀,我明明记得卡里还有两千多块呢。后来一查询余额,界面上赫然标记着“0.16元”。秦奋略一想就明白了,胸腔气的要炸开一般。掏出手机拨出了前妻的电话。电话通了,那边响起一个娇蛮的声音:“干嘛呀,都离婚了还打什么电话,这个月你还欠我不少钱呢,是要还钱吗?”秦奋气愤的说:“上周咱俩办离婚的时候我跟你说的明明白白,这月业绩不好,奖金没发下来,承诺给你的钱下月发了工资打给你。”“谁信你的鬼话,肯定是都给你的小狐狸精花了,现在就跟你的小狐狸精在一块儿呢吧?。”这个无理的声音又在耳边响起,秦奋的脑袋嗡嗡作响。“我跟你说了多少遍了,我没有外遇,是你猜忌心太重,我挣的钱都让你取走了,还上哪找外遇,况且我也不是那种人啊。”秦奋还在坚持着为自己辩解,虽然知道对面是一块油泼不进、盐渗不进的铁板。“天下男人都一个鬼样,我不管着你的钱,你更得在外边招猫递狗了。”那边语气显得理所当然,底气十足。“可你总也得给我留点吃穿用度的零花钱吧,每月给我留的钱还不够吃的,跟同事朋友一起吃饭总是人家花钱。”秦奋也提高音量,想发泄一下心中愤懑,并且把自己这几年的窝囊统统抛出去。“他们挣得多,让他们请你吃饭也是应该。”那边仍是理直气壮地说。秦奋无奈的摇摇头说:“好了,以前的事多说无益,既然都离婚了,你干嘛还取我的钱?”“呦,发现啦,实话跟你说了吧,前两天看见条裙子,挺好看的,手头没钱,就用你的那张副卡取了点,我一想我陪你睡了那么多年,花你的钱也……”秦奋再也忍耐不住,愤怒的挂断了电话,脑袋嗡嗡的,一宿没睡,再加上虚弱、生气,差点没一头栽地上。
秦奋撑着墙稳住身子,思考着下一步该怎么办。本来是绝不求人的,因为这事太丢人,现在无可奈何,也只能从权了。想了想,硬着头皮拨出了一个电话。“喂,怎么想起给我打电话了,奋哥,难得呀!”对面响起银铃般的声音。秦奋的脸瞬间涨的通红,支支吾吾的说:“哦,小佳,对不住啊,最近忙,也没跟你联系,那个……那个……有点事……”“什么事啊奋哥,怎么听你声音那么虚啊,你在哪呢?”曾海佳关切的问。秦奋觉得这事实在太丢人,决定扯个慌:“我在外边呢,那什么……我……我出门没带钱,你先给我转五百块钱吧,过两天还你。”“怎么现在跟我也外道起来了,五百够吗,我给你打一千吧——不对,你在医院吧,我怎么听着那边让测体温呢。”秦奋顿时显得有点慌,光顾生气了,也没注意身边环境的嘈杂,旁边大夫正让患者一个个的测体温。“没有没有,你听错了。”一边说着一边挪着沉重的脚步往外走。“行了吧,奋哥,你连你妹子也骗吗?我告诉你啊,赶紧跟我说你在哪,要不我就不认你这哥们儿了。”秦奋听见这掷地有声的话,眼圈瞬间红了,差点没掉下眼泪来。到这份上也不便违拗了,跟曾海佳说了医院的位置。
秦奋和曾海佳是同学,从小学一直到高中,都在一个班里,本来打算大学也在一个学校,结果曾海佳发挥失常,没有考上,从此两个人就分开了,可能之前两个人对对方都朦朦胧胧的有点情愫,但谁都没挑明,一直以兄弟相处,后来虽也常有联系,但还是阴差阳错的丧失了在一起的机会。
毕业后秦奋顺顺利利进了一家国企,成家立业,前几年扎扎实实,一帆风顺。可后来婚姻出了问题,搞得筋疲力尽,一地鸡毛,无可奈何之下终于选择了离婚,秦奋每天工作忙得不可开交,根本没时间精力搞什么外遇,况且一直认为婚内出轨很让人不屑。他只是烦透了无休无止的争吵,索性什么条件都没提,选择净身出户,可他妻子不干,说还要他负担娘家弟弟的一笔五万元的债务,要不就跟他耗到底,秦奋又一次选择了妥协。他只想尽快摆脱现在的生活,还自己一片清朗的自由天空。
曾海佳上的大学不如秦奋好,毕业时工作也不太好找,辗转了一年之后决定自己创业,现在自己弄着一个传媒公司,搞自媒体、公众号之类的,这两年弄得有声有色。但是不知什么原因,曾海佳一直没有结婚,谈过几个朋友,最后都不了了之。
秦奋是实在没有办法了,周末了,单位几个要好的同事朋友都回外地老家了,远水解不了近渴。况且自己现在这副倒霉样儿也不想让旁边的人看见,男人的面子虽然不值什么,但愿意付出任何代价去维护。本也不想让曾海佳知道,可还是没瞒过她,这个妹妹以前就细致,如今一点儿没变。
没多一会儿,曾海佳就出现在了秦奋跟前。“怎么搞得,憔悴成这样,还不说实话,真行你!”说着瞪了秦奋一眼,可眼神里充满关切。秦奋不好意思的笑笑,把缴费单和处方单递给了曾海佳。曾海佳排队缴费、取药,跑前跑后,不到二十分钟,就把秦奋弄到了门诊输液大厅里。
两人坐稳,曾海佳就迫不及待的问:“怎么回事,以前意气风发的奋哥怎么憔悴成这样了?嫂子呢,怎么没一块儿来?”眼睛里全是关切,没有任何一丝杂质。“哎,一言难尽。”秦奋低着头,看着手背上的针头说。“怎么,跟我还不好意思啊。没事,你要想说你就跟我说说,我听着。你要不想说我也不问,但是如果你有困难不跟我说,我可真跟你急。”秦奋转过头看了曾海佳一眼,清爽利落的短发、精致的淡妆,简简单单的T恤衫、牛仔裤,给人一种轻松舒适的感觉。秦奋在这一瞬间有点恍惚,他印象中的曾海佳还一直是那个整天跟在他屁股后边,梳着两个马尾辫的小姑娘,跟眼前这个飒爽的形象全然不同。人家越来越优秀了,而自己却落魄成这个样子。不自觉的眼中流露出暗淡的光芒。曾海佳好像看出了他的心思,一拍手说:“奋哥,以前我作业不会写、让男同学欺负了,可都是你帮我搞定的,我可一直都记着你的好呢。我觉得咱们不至于生分成这样儿,你跟我这一个小屁孩儿还绷着什么呀。”秦奋看了她一眼,又把目光放到了左手背上的针头,右手食指不住的在针眼周围摩挲,隔了半晌,才开口说道:“上周我把婚离了。”曾海佳听见这话像被雷劈了一样,半张着一张小嘴呆坐在那,眼睛瞪的大大的,半晌没有动弹。时间好像静止了一样,两人之间的空气也凝固了,好久之后,曾海佳突然打着哈哈说:“哎,我以为什么大不了的事,不就离个婚吗,现在离婚的多了去了,你放心,回头妹妹给你找个更好的。”秦奋转头看着曾海佳关切的眼睛,笑了笑说:“你不用开导我,也不用为我担心,我真没事,这两年家里鸡飞狗跳的,现在突然安静了,我觉得轻松多了。你也别给我找什么对象,我觉得现在这样挺好。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若为自由故,二者皆可抛,哈哈。”秦奋张开嘴笑了两声,看见曾海佳还是瞪着大眼睛一动不动的盯着他,也就不再笑下去了。
曾海佳低下头,自言自语的说道:“真正的爱人,是不会让你失去自由的,她甚至会牺牲自己的自由与快乐来成全你的自由和快乐。”秦奋没听清她的话,问:“你说什么?”“哦,没什么,我说自由挺好。”说着抬起头给了秦奋一个灿烂的微笑。
输完液,海佳把秦奋送回宿舍,自己一个人往回走,嘴里不住的喃喃着:“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不是生与死的距离,而是我站在你面前,你不知道我爱你;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不是我站在你面前你不知道我爱你,而是爱到痴迷,却不能说我爱你;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不是我不能说我爱你,而是想你痛彻心脾,却只能深埋心底……”
走着走着,阳光照耀下,前面喷泉处出现一道彩虹,绚丽缤纷,美丽至极。最重要的,它近在咫尺,曾海佳面露微笑,欢快的跑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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