懿泽惊讶地问:“你刚才说的女子,是孟冬?”
耄屾点点头。
“四阿哥死了?”懿泽更加感到不可思议。
耄屾问:“以你对这位昔日旧友的了解,你觉得,她此刻是会沉浸在失去丈夫的痛苦中不能自拔呢?还是会鼓起勇气,重新整装待发,将丈夫的死因一追到底呢?”
根据懿泽曾经认识的孟冬,她当然更认可后面那种方式。
耄屾又问:“难道你就不想知道一下,你丈夫死去的背后,谁才是真正的黑手吗?”
懿泽当然想知道,就是因为太想知道,当初才逼问胡嫱的幕后主使,结果没能问出个结果,反而让所有人都认为是她逼死了胡嫱。
谈到这里,懿泽忽然想起,问:“你是命神,他们的死因,你应该很清楚吧?直接告诉我,不可以吗?”
耄屾摇了摇头,笑道:“我是掌管凡人命运的命神,能知道的,也就是凡人的事。你丈夫的死,显然非人力所为,我怎么会知道?事实上,就算是凡人的事,我也不可能都知道,因为——人心叵测。这世上,总有些人会不按常理出牌,所以,即使是没有任何神力的干涉,还是会有人会偏离我为他撰写的命谱,所以,其实我帮不了你,我能为你做的,也就只能到这一步了。”
懿泽听罢,又抬头看“履王府”三个字,想起她与孟冬,从敌人成为朋友,从朋友又变成敌人,再次和好后形影不离,再次背叛时割袍断义,她以为已经是决绝。
可是,上次在永琪的葬礼上匆匆一见,孟冬还在极力保护她,如果当时没有孟冬提醒,她也许真的会被乾隆请来那三百名道士捉了去,然后,后果大概就不可预料了。
耄屾笑问:“你有没有觉得,你其实挺想去见一见这位昔日的好友?”
懿泽点点头。
“那就去吧!你该回归属于你的生活,继续你没走完的人生了。”耄屾淡淡一笑,随之消失不见。
懿泽隐身进了履王府的大门,一间挨一间房屋地寻找孟冬。她在一间居室的外面看到了孟冬。
孟冬正在为一位少年郎试衣,十分温和地说着:“若是还不合适,我再替你改一改。”
孟冬的头发中,已经有多处变白的痕迹,眼角、额头也都泛起皱纹,脸上也长了几颗斑,但那笑容还是慈爱的。站在她身边试穿衣服的那个,自然应该是她的儿子绵惠了。
懿泽看着已经显老的孟冬,顿时有恍如隔世之感,她现了身,走到门口,轻轻唤了声:“孟冬……”
孟冬听到,回头一看,吃惊地问:“懿泽?是你?”
懿泽点点头,孟冬突然眼中含泪,懿泽也深为触动,两人相向走来,紧紧相拥,都滚下热泪。
孟冬激动又欣喜,感慨万分:“此生还能看到你这般温暖的目光,我死而无憾了!”
“对不起……我让你等了太久……”
“该说对不起的人是我。”
懿泽轻轻地摇头。
绵惠在一旁,并不认得懿泽,但也看得出两人关系非同一般,于是告辞道:“额娘,你们聊,我就出去了。”
孟冬松开了懿泽,点了点头,又吩咐丫鬟们:“你们去外面守着,若是大福晋转到这边,就立刻来告诉我,不可放她进来!”
丫鬟们遵照吩咐,都出去了,屋子里只剩下孟冬和懿泽两个。
懿泽有些不解,问:“四阿哥都不在了,你和紫玥还是不能好好相处吗?”
孟冬笑道:“我有绵惠,她一无所有,怎么可能心理平衡?我们从来就没处好过,我听她的刺耳话,都听了十几年了,也习惯了。就是怕她发现你在这儿,出去乱说,才让人看着。”
懿泽又问:“皇上还在抓我吗?”
孟冬道:“哪有那么多精力?早就放弃了!抓了一二年,一直抓不到,他是一国之君,要做的事情太多了,就顾不上了。但我想,如果他能再次见到你,还是会旧事重提的。所以,如果你要继续留在京城的话,就得先澄清当年的事,不然你也无法正常地呆在这里。”
懿泽轻轻一笑,还是那副失魂落魄的模样,苦笑着问:“澄清又如何?留下又如何?我早就没有什么值得留恋的了,更不会在乎别人怎么想我!”
孟冬握住懿泽的手,郑重其事地说:“懿泽,你不可以这样。你和我一样,有一个儿子需要照顾,还有一个没有查出真相的命案在悬着。如果可以,我希望你再信任我一次,听我安排,你会慢慢找到生存的意义。”
“是吗?”懿泽看着孟冬,她倒不是信不过孟冬,只是这些年过得太迷茫,早就不知道如何生活了。
“当然!”孟冬拉着懿泽的手坐下,就开始了自己的安排:“第一步,你要先跟我进宫面圣,让皇上允许你留在荣王府或者宫中,我们才好查案;第二步,你要让绵亿接纳你,你是他的母亲,只要他认可你,整个皇族就必须都认可你的身份。如果这两件事都做到了,我们就等于成功了一半。”
“绵亿?”懿泽似乎感到,这个名字,并不是那么的熟悉,问:“他在哪?”
孟冬答道:“他在宫里,被皇上指定协助六阿哥督办舒妃的丧仪,今日舒妃就该迁往地宫了,明日绵亿便无事了。”
“舒妃的丧仪?”懿泽并不知,她恰巧赶上舒妃的丧期。
孟冬笑道:“其实,你也不必惊讶,自永琪出事,皇上就跟舒妃记仇了。太后宾天之后,我便猜到,舒妃不会有好日子了。可悲她出身显赫,十九岁就挤身妃位,却做了三十年的舒妃,连死后都没能追封个贵妃!”
“太后也死了?”懿泽更感到不可思议,她记忆中的太后,一直都是后宫中最强悍的那个。
“你一走,就是十二年,京城早就不是原来的京城了,后宫也不知换了多少张面孔,我都不知道该从哪里给你讲起了。”孟冬总是很自然、很沉稳的样子,拿起水壶,为懿泽和自己倒了一杯茶。
懿泽早该想到,风云多变的京城、尔虞我诈的后宫,怎么可能还是自己当初离开时的模样,她配合孟冬,轻轻笑着,说:“你就大概讲讲现在的局势吧!”
孟冬道:“还是先说绵亿吧!你当时一去不复返,我担心绵亿被陈瑛麟教坏,就在太后和皇上面前撺掇,将绵亿接进宫中抚养。皇上钟爱永琪,也自然心疼绵亿,因此也有意留绵亿在身边,令皇贵妃觉得这是一件不错的差事,就鼓动皇上将绵亿送到承乾宫,交于庆贵妃抚养。你离开后没多久,皇贵妃生下了十七阿哥永璘。因为皇贵妃、庆贵妃、颖妃三人经常汇聚一处,所以十五阿哥、十七阿哥和绵亿也经常在一处习文练武,关系十分要好。绵亿十岁那年,庆贵妃忽然去世,次年皇贵妃也病故了,因此颖妃以为自然由她来接管绵亿和永璘。但不知道为什么,绵亿跟颖妃处不来,你知道结果怎么样吗?不仅绵亿在景仁宫住了没多久,他还怂恿着永琰、永璘全都搬到毓庆宫阿哥所去了!”
懿泽笑问:“绵亿竟这么有能耐?”
“绵亿执拗的样子,像极了当年的永琪,因此皇上很宠他,好像是他的存在,弥补了皇上失去永琪的那一片空白。”孟冬笑了笑,又说:“前些年,你的表妹瑛麟打着要看绵亿的幌子,时常进宫,后来不知怎的,扮成宫女潜入寿康宫,找出来一只小镯子,拿到了皇上面前。我也不知那是什么意思,但后来皇上因此和太后又僵持了很久。”
懿泽道:“那只小镯子,是我给太后的。”
孟冬愣了一下,不太明白。
懿泽笑道:“这件事,我慢慢再告诉你,你接着说。”
孟冬便继续说:“太后当时都是快八十的人,身上早就有不少毛病了,只不过总也对外隐瞒。跟皇上怄气了几年,身体就一年不如一年,皇上听信陈瑛麟的,以为太后又是装病,其实,太后脑筋是真的有点混了,勉强熬到今年,到底没撑到春天。皇上一看,太后这次真死了,又特别后悔伤心,后事办得是极其隆重,还迁怒你表妹,她不服,顶撞了皇上,从此就被禁足在荣王府中了。”
懿泽点点头,叹道:“瑛麟果然还是有仇必报的人,如此推测,她应当也会针对我才对。”
孟冬笑道:“她这个报仇,其实不划算,太后今年都八十四高龄了,她就算不动脑筋,太后又能多活几日?”
懿泽道:“你不了解瑛麟这个人,越是因为太后离死不远了,她才更要下手,不然就没她的用武之地,她心里一定是过不去的。”
孟冬笑着摇头,道:“虽如此,可毕竟年纪轻轻的就弄个终身没了自由,活着还有什么意思?换了我,肯定不做这种赔本的买卖!”
懿泽笑问:“我倒好奇你,太后是你的靠山,怎么就能眼看着靠山倒了?你是扶不起,还是不想扶?”
“你就当我是扶不起吧!”孟冬淡淡地笑着,没有正面回答懿泽的问题。
懿泽点点头,笑道:“看来,这些年,你是真的太累了!”
孟冬道:“如履薄冰的日子,谁能一直忍下去?”
懿泽又问:“皇贵妃都死了,现在掌管后宫的是谁?”
孟冬笑道:“说起这事儿,可就有意思了!皇上深爱孝贤皇后,便以自己年岁高为由,不立皇后。皇贵妃死后,他又因深爱令皇贵妃而不复册封皇贵妃,可事实上,现在后宫连贵妃的位置都是空的,能管事得自然就只有妃了!四妃的位置,倒是齐全,永和宫愉妃,满人;景仁宫颖妃,蒙古人;钟粹宫容妃,回人;翊坤宫惇妃,汉人。据我看来,皇上也不是什么爱不爱的,他是不知道该立哪一个,干脆让后宫形成了四足鼎立之势。自天下会之后,民间时不时就有些私聚起义的消息,皇上得知了也总让地方悄悄镇压,不敢外传,但心里会有些怕怕的。后宫这种局面,也可以平衡八旗地位,维持朝内外的稳固。但实际上,愉妃早就带发修行,所以现在等于是颖妃、容妃、惇妃三妃共掌后宫。”
懿泽点点头,又问:“容妃就是之前的容嫔吧?惇妃是哪一个?”
孟冬答道:“就是和你一起南巡的永常在、一起东巡的永贵人!这个人,真算得上是后来居上,从常在晋为贵人、再晋嫔封妃,通共就六年的时间。更难得的是,皇上竟把皇后居住过的翊坤宫赏给了她,前年她生下了十公主,可能是老来得女的缘故,皇上宠爱这位小公主的程度,是其他所有皇子公主都不能及的,因此惇妃也宠冠后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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