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波显然是试探性地开始一个新话题。他说:“你们看到吴冠中展室里那幅《最后的春天》吗?它不是挂在墙上,是放在玻璃柜里。”
我说:“我知道,它刚画好,还没有签名,吴先生就进了医院,二个多月后去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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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波说:“画面上充满了黑色的线条和色块,随意点缀着红、绿、黄的色点,多么随意潇洒,他晚年的创作确实处于恣意和自由状态。”
我也推荐了一幅,是《迎春》,也是晚年作品,画展的介绍是“淡化了具体的‘物’而更依从自己的心灵、自己的感受来表现自然。是画家‘得意忘形’的‘有我之境’。通过点、线、面的变形、扩张、省略、组合,虽未脱离现实,但和现实不大一样,是经过艺术家主观改造过的自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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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黙了许久,卢先生说:“我在意这两幅画的标题,《最后的春天》和《迎春》,画面上有各种随意的灵动的线条,有五彩的色块和色点,犹如万紫千红的春天。但是,如果没有这两个标题,能知道画的是春天吗?”
阿波和我面面相觑,回答不了。
卢先生又说:“我也可以提供一幅,《晚钟》,介绍是这样说的:‘以点、面构成了一幅抽象的艺术世界。所有的具象都化为抽象元素,展现出一种律动和气韵。画家到晚年以极为简练、概括的形式表达最本质的艺术情感。’为什么叫《晚钟》?最本质的艺术情感又是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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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都不响。过了一会,阿波才说:“绘画是通过创造平面形象,表达理念,寄托情感。《最后的春天》《迎春》不是形象吗?”
卢先生说:“形象应该由画面来体现,标题是辅助的。具象和抽象,都属于形象范畴,形象是有边界的。人物,花鸟树木,房屋,山,江河,云朵,都有边界,边界之内,就是这个具象。抽象不过是具象的概括。没有边界就不是抽象,是无象(无形)。这两幅的内容是没有边界的,画框不是边界。”
卢先生说着,打开手机,给我们看几幅画。一幅是《残荷新柳》,一幅是一张花田的照片,大理石花纹,水面,乌云,他说这几张来自互联网。
《残荷新柳》画面上都是参差不齐的残荷,还可以看到丝丝绿条垂向河面,因为下面有残荷,可知这些是垂柳,也是春天的图景。其中残荷完全可以识别,虽然画面上似乎只有黑色和绿色的线条,点缀一些黑色的色块,有了点抽象的意思。即使没有标题,也知道是残荷新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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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田是开满紫色小花的花田里有一棵棵尚未开花的郁金香,只有两棵已经开出白花,不说也知道这是春天的图景。以上两幅看上去是满框的,这不是荷池和花田的边界。但大家都知道,它们是有边界的,不仅残荷和郁金香是具象,菏池和花田也是具象,图题可以是《荷池》和《花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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卢先生继续说下去:“如果真如展览方所说的,具象都化为了抽象因素。没有边界,只有点、线和不代表什么的面,那么社会就无法存在,大自然也无法存在,社会的意义、大自然的意义就无从谈起,还有什么‘最本质的艺术情感’?我提供的几张图片,只从色彩,纹理来看,也很好看,但没有什么意义,除非你知道这是奔腾的江水,翻滚的乌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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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波说:“我想到了一样东西,很鲜,但没啥营养。”
我说:“味精。”
卢先生並没有被打断思路,继续说:“吴冠中探索油画中国化,中国画现代化,提出了很多忠恳的意见,他说:‘脱离了具体画面的孤立的笔墨,其价值等于零。’他画出了由各式各样的疏密相间的黑白几何图形构成的形式美,但一看就知道,画的是江南民居。这样的画面,是具象的,具象中有抽象。他赞同英国评论家苏立文的看法:‘抽象’和‘无形象’不是一回事。他认为‘无形象’是断线的风筝,他更喜爱不断线的风筝,这是一根与生活联系的,能与广大人民交流感情的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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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波颇为踌躇地说:“该怎么看待他晚年那些探索形式美的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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卢先生:“作为一个执着的探索者,他试图无限接近抽象美的边界,但越过抽象的边界,就是无象,谁又知道边界在哪儿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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