坠江

                        一

      “你看莉莉她老公，一样是开车的，人家从开公交到给领导开小车，再到现在被提拔转到行政上，享受着正式工的待遇，再也不用开车。你看你，开了一辈子的车，眼看五十岁了，还开着公交车，一年到头挣不了几个钱。也不想想办法，谋个行政差事。”一大早老婆就开始嚷嚷，我只觉脑袋嗡嗡，心烦意乱。人啊，各有各的命，我可能就是劳碌命。

      出了门，把家庭琐事一股脑儿全关在门里，外面是另一个清净世界，我依然是那个技术娴熟，可以摆老资格的公司骨干。虽然深秋的冷空气直钻脖子，倒也令人神清气爽。男人，在外面还得端得住。是我主动要求开18路公交车的，因为这条线路经过长江，行驶在跨江大桥上，看着窗外浩瀚的江水，总觉得满足。

      快上桥了，这是今天的第五趟车。我一边开车，一边想着中午吃什么。突然身后传来一个女声：“师傅，停个车让我下去，我刚那站没注意。”我没回答她，因为不是站点不能停车，我继续开着。紧接着身后又传来一声：“给你说话你聋了吗？！快停车！越走越远我一会儿怎么回来！”明显那女的急了，我只好告诉她，不是站点不能停，让她下一站再下。话音刚落，我就觉察出身旁多了一个中年妇女，紧接着我的头上就挨了两记重拳，然后就是我的身上。我愣了一下，一车的人，竟也没人帮我拦住她。在我的车上我就是主宰，还能任由你摆布吗，我顿觉怒火攻心。只能一手握紧方向盘，一手去还击，她边打边喊着让我停车，还要抢夺方向盘。我气急败坏，左手猛打了一圈方向，心里盘算着来个急转，撞上路边护栏时再急刹，顺便剐蹭对面那辆红车。等警察来了，以危害公共安全罪把她拘留，车上有监控，责任一目了然。

      公交车在我的操纵下撞上了红色小轿车，直奔桥边护栏，我赶紧踩刹车，可是来不及了，护栏瞬间被撞断。我和车，还有一车的人，飞了出去，朝着长江一头栽下……身后是绝望的尖叫。啊！我不想死……

                        二

      我坐在18路公交车上，准备去银行办点事情，手机响了，是儿子的消息：妈，我下午回来。儿子在外地上大学，平时半年都不回家，今天突然要回家，我问他怎么了，他不再回复。儿子到底怎么了？现在这年轻人，有什么事都不愿意跟爸妈说，见了他我一定要问清楚。记得他上次回来是十一放假，这才一个月时间......他可从不这样。

      我心绪烦乱地想着，一抬头，糟了，坐过站了，都快上桥了！如果下一站再下的话，得往回走至少三公里，这不行，太耽误时间了。我得让师傅在这把我放下。我朝前面喊着师傅停车，可他不搭理我，这不是故意吗，我也不知怎么回事，火气一下窜上来，我毫不客气地对他喊道：“快停车！越走越远我一会儿怎么回来！”司机这下有反应了，他没好气的告诉我不是站点不能停车。

      你光图你方便，我一会儿可要多走多少路。不行，我一定要在这儿下车，不然太耽误时间。停个车有多麻烦，你这是存心的。这样想着，我爆发了：“让你不停车！”我伸手去打他，想逼他停车，他边开车边还手，依然没有减速，我伸手去抓方向盘，想着这下总该停了吧！

      车突然急转，我一个没站稳摔了下去，紧接着就听到全车人绝望的尖叫声，我挣扎着爬起来看了一眼窗外，车飞出去了，是长江……我不想死……

                        三

      终于到了周末，深秋的阳光是那么冷静，像一个旁观者冷眼看着大地，没有丝毫温度。这并不能阻挡我逛街的热情。一上午大包小包收获不少，我心满意足的坐上18路公交车，看着窗外冷清的阳光，感觉慵懒惬意。突然一个响亮的女声打破平静。

    “师傅，停个车让我下去，我刚那站没注意。”我循声看去，是一个中年妇女，穿着普通，身材偏胖，一脸的戾气，看起来不是善茬。 司机没有理会，她便走到司机身旁，竟动起手来！真是什么人都有，素质真差！自己不看路，还打司机。

      我饶有兴趣的看着他们在最前面吵架，我旁边坐着两个小朋友，大概两三岁的模样，奶声奶气地问妈妈：“妈妈，那个人在干什么？我害怕！”另一个小的干脆哭了起来，他的妈妈把孩子往怀里揽了揽，并没回答。司机开始还手了，车晃了一下。我心想：你是司机呀，停下算了！干嘛和这种人纠缠，多不安全，万一撞车了怎么办！车又晃了一下，我真想过去把那女的拉开，可是周围没有一个人吭声，大家和我一样在看热闹。算了我还是不掺和了，那女人连我一块儿打怎么办。

      我扭头看着窗外，车已经在桥上了，这司机怎么还不停，把这女的赶下去不就清净了。这时，车突然急转，我从座位上摔了下去。“啊！”我和周围的人都尖叫起来……是长江！我使出全身力气喊着：“快踩刹车！”可是已经晚了，我感觉到了车在腾空……我不想死……

                        四

      我开着我的小红车正在过桥，对向车道的一辆正常行驶的公交车突然转向，急速朝我撞来，我瞬间感觉天旋地转，死亡的恐惧将我笼罩，我的车来了一百八十度旋转，接着就听见“扑通”一声巨响，不亚于我被撞时的声音，惊魂未定的我看到那辆公交车坠江了。我下了车，愣愣地蹲在原地，我还没死，我成了事故唯一幸存者。

      接着，我生不如死，铺天盖地的舆论一边倒的指责我，女司机害死十几条人命！女司机应该被撞死！女司机……我不知道这个世界怎么了，无关的人都化作正义使者，仅凭主观臆测就对一个女人恶意中伤，口诛笔伐，根本没有一个人愿意去发掘真相。有时候，活着比死痛苦百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