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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的北方,如果能下点小雨,吹点凉风,那是再好不过的。但是,如果这雨下得绵绵长长,不免又让人生了阴郁,有了寡淡,特别是对一群在家的主妇来说。
如何能消解这种时时涌上心头的阴郁和寡淡呢?来一场没有顾忌的出走最好不过。
比如逛街购物,哪怕是在街边小店买回一堆廉价货,不能像那些商业女性一样出入高档体面消费场所。
比如没有目的却来之不易的一场旅行,哪怕只是纯粹地消遣,追着孩子,黏着老公,“来,看镜头,笑一个!”或者来几张不怎么敢公布的美拍,修修磨磨,聊以自慰。
更比如,三五主妇,抛开所有,一宿不归,约一处,素酒几盏,小吃数盘,细碎家常,更是难得的乐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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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六月下旬到七月初,西安这座古城,已经断断续续下了半个月的雨,缠缠绵绵,似去还来的,像情窦初开的少女,一脸踌躇样,在某个不经意中,湿了花红,浸透了绿装。
远处的天空迷迷蒙蒙的,到处都缠绕着一层薄纱,分不清是雾还是雨。楼下唯一的一抹红,要数初夏的几株石榴花了,红艳艳的花骨朵,煞是好看。碰到哪家淘气的孩子,折上一朵,插到自家母亲的头上,谁有敢说她不是一个乖巧的孩子呢?而我家就有那么一个既淘气又乖巧的女孩子。她会为你的发端折上一朵榴花,也会像个男孩子一样,爬上高高的石台,呐喊一声,冷不丁纵身跳下,让你担惊受怕。
近来,受雨天的影响,体弱的女儿又咳嗽了,去不了幼儿园,只能天天跟我在家呆着。我看书写字,她则负责上蹿下跳,把家里搞得一片狼藉。这不是一个静和动的矛盾,而是你准备努力培养的那个今生完不成的“自己”和现实中独特的女儿的矛盾。实在忍无可忍,我给群里(同一小区四个要好的同学妈妈兼闺蜜群)发了消息:晚上要不要出去放松一下?大家竟集体赞同。可见母亲们都窝火着。
去干什么呢?
看电影,听说最近上映的《我不是药神》很火。
大搓一顿?不要了吧,主妇们也是爱美的,大晚上吃多了会长肉。
唱歌吼几声?不错,是个发泄的好地方。
要不要带孩子和老公?不要!累赘!
要不要一夜不归?绝对要!
最后我们敲定,先看电影《我不是药神》,再唱通宵歌,一夜不归,不带老公孩子。
对于别人,这些可能都是再容易不过的消遣,但对我们这些无人替换的主妇来说,却是难得的恩赐——这些都要得到家中那位的理解和支持,因为,我们是主妇。
我们等老公们都回来了,说了意愿,把孩子们交给他们。四个男人勉勉强强同意了。
那么就着上“盛装”(其实哪有什么盛装,只不过在少有的几件衣服里淘件还算养颜的),画个淡妆,一起“出走”。
我穿着比较素雅,白短袖加一件哑黄色百褶长裙,身材瘦削,面容恬淡,很少言语,但一说话却能引得别人或发笑、或思考。
莹原本是个舞蹈教练,玲珑有致的身材,竖着高高的发髻,精致的妆容,明眸皓齿最是流光。她今天穿了一身紧身的运动休闲装,灰色裤子配粉色外套,在这潮湿的地面上一立,像一株开得正艳的海棠花,摇曳生姿。
娟和丽则穿着比较随意,因为一直在楼下待着懒得回去,竟一人踩了一双凉拖,吧哒吧哒出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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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娜拉出走之后出走第一步,看电影,顺带吃点街边小吃。
电影院在一条很窄的街角,一到晚上,路边会有很多推车小吃摊,有小笼包米线、铁板鱿鱼、凉菜腌肉、广东河粉、臭豆腐等等。暗灯下,街角边,推车一排,桌椅几个,游街的人,在那吆喝中要一份自己喜欢的小吃,很是惬意。
我们一下车,就闻到一股臭豆腐味。莹嚷嚷着:吃碗臭豆腐嘞!”
臭豆腐其实也是我的最爱,只是听说常吃对身体不好,才很少去吃。既然好不容易出来一趟,吃吃也无妨。
我去了臭豆腐摊,莹去要米线和小笼包,丽和娟则守着铁板鱿鱼。臭豆腐师傅是个矮瘦的中年男人,黑黑的脸上野蛮地长着几天未打理的胡须,像不会修剪的师傅刚铲过的草坪一样。只是他那嘴是弯的,连眉毛和眼睛也是弯的,见我过来,赶忙堆笑招呼:“最后两份臭豆腐啊,便宜卖了收摊了!”我们这些一眼就能看出的主妇,小贩的盛情很惯常。但要去世纪金花、金鹰那些大商场,那些眼尖的售货员们却是爱理不理的。
臭豆腐都打了包,师傅煎地很用心,黄而不黑,外面酥脆,里子软香,上面浇厚厚一层辣而可口的酱汁。轻咬一下,蘸点辣汁,甚是爽口。
买了臭豆腐,她们三个已经围了一个小桌吃起来。我们匆匆吃完后就赶往电影院,没想到电影已经开始了。黑乎乎的,伴随着神油店老板徐峥式的幽默,我们瞎摸着找了位置坐下。
《我不是药神》算是良心之作,讲了一个关于良心的故事。粮油店老板在救助白血病人的同时,也在救赎自己,可这种救赎违背了世俗的眼光,触犯了法律。有人说这是一部让人泪目的电影,温暖而哀痛,就像我们的生活,温暖有温暖的理由,哀痛也有哀痛的所在。
看到白血病患者吕受益因为无药而病情加重化疗那一段,我竟然哽咽出声。我想到前两年陪着患子宫癌的婆婆去看病的场景。婆婆严重晕车,但癌症患者住完院以后还要继续一个月每周一次的放疗化疗,一是为了进一步控制病情,二是考虑到癌症患者的承受能力。放疗化疗杀害癌细胞的同时会严重损害患者的身体器官。特别是化疗的时候,病人要忍着巨大的疼痛和浑身的不舒服,比如呕吐、头晕、脱发。一个多月下来,放疗化疗,加上家里医院来回坐车引起的晕车,婆婆竟然竟然从原来的一百四十斤瘦到九十斤。
看看左右,莹暗淡的脸上,眉头微皱,嘴唇紧紧闭着,在微弱的灯光下,我隐约能看到她眼眶里打转的眼泪。丽则捂着两眼不忍直视。
面对疼痛、疾病和即将离世的亲人,我们唯一能做的就是支付力所能及的医疗费和无微不至的照顾;面对病重的亲人,我们无法做到无视。而这何尝不是一种救赎和所谓的自我救赎。救赎一个不确定的生命,救赎一枚不安的良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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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娜拉出走之后
出走第二步,晚场KTV。吼些老歌,喝点小酒,像一剂麻醉,短暂驱散所有的阴霾和不快。
从电影院出来后,已快凌晨。我们直奔就近一家比较好的KTV,点了两打百威和一些小吃。服务员领我们去了包间。包间除了唱歌的必要设备外,就数那半圈红皮沙发最吸引人。五颜六色的顶灯,一晃一闪,刺得人眼睛有些发晕。我们赶紧落了坐,丽竟然扑通往上一趟,伸了个懒腰,四脚朝天蹦起来才又坐下。莹去点歌,在这一方面她是最擅长的。以前当舞蹈教练的时候,她也常去酒吧领舞,无论劲爆的还是温婉的歌曲,她都比较熟悉。
第一首周华建的《朋友》,我们四个一起唱了,莹还在前面伴舞。朋友一生一起走,一起吼着、舞者、发泄着,完了干杯百威继续吼。这个时候,没有家庭琐事,没有孩子,没有老公,只有我们自己,四个委屈着欢喜着一夜不归的主妇。
到一首bachata英文歌的时候,莹和娟在前面跳起来。舞蹈是以前她们经常跳的一曲,动感而妩媚,加上两人姣好的面容和凸凹有致的身材,我们两个坐在下面的女人都有些心动了。随着音乐,我俩也没有节奏地晃着身子,打着节拍。正跳着,进来个送酒水的,竟然站在那欣欣然看了会,完了给我们使劲的鼓掌,激动地一出去就嚷嚷着说开了。
现在的流行歌曲我们也不大会唱,只能一首接着一首唱些老歌,然后一杯接一杯的喝着啤酒,酒入肠,这话也就自然多了起来。唱得累了,我提议我们真心话大冒险,把平日里不想说不敢说的都说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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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娜拉出走之后
出走第三步,直面那个亲爱的真实的自己,把酒言欢,一诉衷肠。
我本来是个老师,也是个业余的心理咨询师。闲暇时最喜安静,一个人看书写字。在朋友圈里算是有些才气的女子,就是那个仿佛住在云端里,看得见却看不透的人。而就是这样一个人,嫁给现实而不通文墨的老公,生了淘气多病的女儿,做了主妇。靠偶尔出去给学生上上课,自己不断进修学习寻找存在感。
莹是我们四个中最灼目的一个,也是最无奈的一个。因为要照顾儿子,她辞了舞蹈教练的专职工作,只在家里办了个“舞蹈吧”,教小区里面的妈妈们舞蹈。她现代舞、古典舞、瑜伽和塑身基本功都教,但是收费很低,赚的钱勉强够日常开销。
娟是我们中性子最好的一个,也最会教育孩子。她女儿聪明懂事,虽只有六岁,却有着同龄人少有的成熟和领导才能。娟高中毕业,比我们这几个大学生妈妈少了些文化,但她外向果敢,教子相夫、唱歌跳舞、打牌开卡车,没有她不会不通的,而且,她也是看着最年轻又最会穿衣服的,走到哪里,都是一道风景。我们总爱调侃她像是混社会的人,其实,她只是一个想混社会却不得的主妇。
丽是我们中最有能力也最会持家的。财经大学毕业,在一家公司做了十年会计。据说他们家的房子和车都是她赚钱、借钱买的。老公是个研究生,晚几年上班,现在在一家很不错私企,是我们这几个老公中文化最高、工资最高的,只是特别嗜好打牌。丽每天一个人照顾五岁的大女儿和不到一岁的小女儿。老公下班回来就去小区的麻将馆打牌,经常是零点以后才回来。听丽说,两个孩子最近都生病,昨晚她实在扛不下去了,就去麻将馆找老公,人家竟从地下室偷偷跑了回去。其实他们在麻将馆躲猫猫的事已经不是一两次,每天和老公因为琐事吵吵闹闹,不盛烦恼。
四个主妇,虽然每家烦恼不同,但是想偶尔出走消遣甚至彻底出走的心却是相同的。
如果彻底出走(出去工作或者离婚),像《玩偶之家》的娜拉一样,会不会得到鲁迅先生预想的后果——要么堕落,要么回来?我想应该不会,因为我们拥有一个还算开明平等的社会,也还有些钱够自己度过一个磨合期。虽然做着主妇,但我们并没有放弃自己,每天都在学习,每天都为以后的工作预备着能量。我们出去,每个人照样能拿起一份不错的工作,尽管道路可能比别人更艰辛。
就像泰戈尔《触摸自己》中所说,无论前面遇到什么挑战、磨难,无论靠什么谋生,我们都不在乎。我们只在乎“当所有的一切都消逝时,是什么在你的内心,支撑着你。愿我看到真实的你。愿你触摸到真实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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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上六点,我们出了KTV。凉风习习,昨晚已停的雨又大了起来。我们叫了一辆车,匆匆往家赶去。因为等待我们的不只有需要补充的睡眠,更有需要上班的丈夫,需要照顾的孩子,需要操心的家常。
她们在路上那段时间,已经发了朋友圈。我是不喜欢在圈里发布个人的信息,只在她们朋友圈下面留言道:
歌吼了,酒入肠了,脑子昏了,亲爱的那个自己,却醒了。
风吹了,夏雨凉了,脑子醒了,亲爱的那个自己,却装睡了。
怎么办呢?——走出去了,哪怕一步,也有一步的喜悦,一步的安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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