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王宁子
舅家村西那条河叫新河,发源于秦岭北麓潭峪,流经长安与户县交界处地势低洼,清光绪二十四年(1898),长安绅士柏震藩请凿渠以泄积水,因人工开挖故名新河。是去舅家不管选择哪条路都要经过的小河。
小时候的新河,河水清澈,两岸树木青葱,为河堰搭起天然凉棚,因此去舅家的几条路线,走河堰是首选,最诱人的是河堰上一年四季的野花野果,能填满我们贪耍又贪嘴的童年。春天,折几截柳枝采几朵野花,拧几下头上一扣,下了河岸,鞠一捧河水抹把脸,对着河水挤眉弄眼,嘻嘻哈哈。初春的榆钱暮春的槐花,初夏的桑椹,六七月的黑豆豆青麻,还有雨后的花蕊,还没到舅家,肚子就被填饱了。
上树,农田村庄,尽收眼底。远处的农人在阳光下光着膀子挥舞着锄头,在土中刨着希望。放羊老汉坐在河堰上,吧嗒吧嗒地抽着旱烟,远处飘来粗犷的野腔,老汉一时兴起,在树根下磕灭了烟锅,勒了勒腰带,对着田野吼起了乡音。一嗓子惊飞了鸟儿,惊散了羊群。
把他家家的,哎,咩咩咩……老汉抡起了烟锅,秦腔瞬间变了味道。
一夜夏雨,河堰上的草丛中一种生灵悄然而至。记忆中,舅婆带着我和大姐,戴着草帽披着塑料纸,拿着洋瓷碗随着拾地软的邻里乡党走向新河。大人们在河堰上寻宝,娃娃的耐心有限,一个眼色就偷偷溜出去另起炉灶,挖一掬河泥和着粘泥土,做出来的大炮,又响又亮。身上的泥水满了,舅婆的洋瓷碗也满了。午饭,舅婆劙的面又细又长,韭菜地软洋柿子做素臊子,起锅前从鸡窝里摸个鸡蛋sui进汤锅,一筷头面一勺汤,沿着碗边吸一口,满嘴都是地软的清香。
秋天,河堰上的野酸枣和野枸杞红了,冬天,河堰上枯萎的艾草被舅爷背回家,炊烟起,饭熟了炕热了。
河堰的四季,连着村庄,连着庄稼人的喜怒哀乐。谁家的娃娃被河水呛没了,谁家的庄稼被河水吞没了。年年岁岁,总有不幸的消息。唉,新河也有脾气,善待新河就是善待咱自己。村西的老汉说了一句大实话。
最后一次沿着河堰去舅家,是85年初春。细雨纷纷,一路泥泞,回忆着舅爷的音容笑貌,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
三十七年后,河堰上的羊肠小道已变成宽阔的双车道,曾经的各种树木被绿化树替代,曾经出村直接上河堰的田间小路找不到了,曾经的烟火味儿也找不到了。还好,曾经的小桥还在。伫立在桥头,凝望着陪伴了我们十几年的新河,看着它在夕阳下奔向远方,遥望着舅家村子的方向,泪水模糊了双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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