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学有言: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这四件事从内向外推己及人由浅入深,鼓励人们去建立事功。与清教类似,儒家也有强烈的事功价值取向,必须要在人世有所建树有所遗留,才能获得人生的意义。
韦伯曾在《新教伦理和资本主义精神》一书中,指出这种事功心态与新大陆资本主义崛起的内在联系。正是由于强烈的建功立业的愿望,才促进了新教徒在新大陆,抛开所有旧世界的沉疴固疾,锐意进取。
作为对比,儒家的事功理论,集中体现在三不朽和横渠四句之中,“太上有立德,其次有立功,其次有立言”,有这三大事功,人虽死而不朽,传之后世比姓氏爵位更加稳固,立德指品行过人,立功指军事成就,立言指文学成就,这三者其实内涵远比字面含义复杂,涵盖了事功的三个层次,譬如周公,受命辅佐功成身退毫无疑问是德行,东征平乱营建洛邑是他的武功,制定礼乐完善封建是指他的政治遗产,这三个事功是层层递进的,德行关乎一人,武功惠及百姓,言语则流传千秋。事功既有纵向的层层递进,也有横向的分门别类,张载的四句就是这种,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第一句是信仰,第二句是实践,第三句是学术,第四句是功业。
无论是广义的有所建树,还是狭义的建功立业,儒家都在宣扬一种绝对的入世价值观,立功或是开太平,具体而言,往往是报效国家。汉有班超投笔从戎,魏有阿瞒马背诗人,唐有太白击剑高手,宋有弃疾万军取首级,明有大量放下书卷就带兵冲锋的将领。这些都是儒家事功价值观的体现,不能建功立业就是白读圣贤书。包括历代大儒,孔子骑射俱佳,王阳明校场百发百中教一帮大老粗做人,当然终宋一朝,由于五代十国武人抢班夺权杀得天下大乱黎民涂炭的历史教训,矫枉过正,极力打压中夏的尚武传统,甚至出现登科进士由于练武击剑而罢黜不取的咄咄怪事。在如此环境下,文人自然会压制建功立业的冲动,以消弭老赵家的疑神疑鬼,最终导致边防废弛弱兵疲民,军费开支占财政收入泰半却无法抵御蛮族入侵,一再收缩防线而生存空间逼仄,逃避战争而京都焚掠,让中原百姓家破人亡,让江南士民屡受灾殃。
儒家的事功观念,曾深刻影响着长安帝国的兴衰,齐家治国并列,都是古代贵族最为看重的事业。
我们今天也说没有国哪有家,其实与古人比起来,我们的家还是太小了,而相对我们的国又太大,所以导致我们的家国感情其实是远没有古人强烈的,我们现在的国早已到了古人天下的范畴了,而家也仅限父母妻子而已。
天子有天下,诸侯有国,大夫有家,士有身。士更多指的是无所继承所以献身他人的处境,大夫除长子承袭爵位以外,诸子弟往往要游历四方,去找自己的知己效忠麾下,如能建功才能获得土地爵位,跻身大夫甚至更高的阶层。这个才是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的原本含义。
只有理解了家的意义,我们才能明白为何《国风》当中,写家的篇章为何无处不在,流于滥觞。
回到诗经,尤其是国风,如果将爱情也算作婚姻范畴的话,那基本上周南就全部都是关于家的诗歌。
这里截取的两首,是相对比较浅显,而且音乐性很足。都可以配上音乐当古风流行曲了。
螽zhong1斯羽,诜shen1诜兮。宜尔子孙,振振兮。
螽斯羽,薨hong1薨兮。宜尔子孙,绳绳兮。
螽斯羽,揖yi1揖兮。宜尔子孙,蛰zhe2蛰兮。
全诗很简单,三叠反复,讲的都是螽斯飞行,螽斯结群而飞,声势浩大,用来比拟贵族子孙繁盛。基本上除了歌咏性,就是一句话:看那蝈蝈一群群飞,贵族的子孙啊他一堆堆。我们现在可能觉得用昆虫比喻是骂人,古人可不这么认为,人家对昆虫草木可喜爱了,要不然夫子为啥说读诗多识草木鸟兽之名。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
桃之夭夭,有蕡fen2其实。之子于归,宜其家室。
桃之夭夭,其叶蓁zhen1蓁。之子于归,宜其家人。
桃夭,就是桃花繁盛。桃花娇美,繁盛之后就是果实累累。所以用来指代缔结婚姻,美好的青春结出果实,带来就是家业的兴旺。这两首诗,一首写子孙繁盛,一首写婚姻美好,本质上都是在赞美家族。诗经作为古典文本,无处不透露出古典时代的伦理观念,以家族为核心,以事功为追求的人生态度,无一不体现在这些歌咏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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