嘈杂声渐渐远去,王然这才长吁一口气,暗叫庆幸。他将门轻轻虚掩上,招呼铁蛋二人。铁蛋很快钻出了水缸,钱宝却没动静,王然怕他闷坏了,赶紧掀开锅盖,却发现这货正趴那舔锅呢。王然也不知道那根筋搭错了,抬手便要再给他盖上,嘴中小声怒骂:“住里边得了。”
“别盖,别盖。”钱宝求饶道,“好哥哥,我真是三天没吃没喝了。”
“军营是出不去了,咱们翻墙走。”
污水渠道很窄,以他三人的身形,想钻过去都十分困难,真不知道钱宝是怎么发现的。顺着渠道到了小河边,这时雨已经停了,天微微发亮色。河水很凉,爬出了很远,他们才敢起身。此时的庆云县已经被大火和浓烟所笼罩,看着近在咫尺的几支竹竿上插着的尸体,让人不由地感叹劫后余生。
当王然看清其中一具尸体是刘世鹏的时候,还是浑身直打冷颤。尸体只剩上半身了,一根竹竿由腹部经过穿口而出,耳朵都没了,仅剩下的一只眼睛还死死地瞪着,身上的血迹已经干涸,发出淡淡的臭味。
前几天王然还被这个恶人吓的够呛,今日他却被更恶的人夺了性命,这样的世道能有几人能善终?王然狠狠地啐了一口骂道:“妈的,死了还这么吓人!”
铁蛋和钱宝拽起王然的手哀求道:“二哥,快走吧,我怕。”
“去哪?”
“回李村呀,找咱们娘去!”
王然到是没什么,可钱宝的眼圈却泛起泪花,他许是想他的家人了。
在回李村的路上,钱宝讲了他的遭遇:原来钱家庄失火时,他们早就转移到落云峰里的一处山谷,不过第二天官兵就来了,他也不清楚怎么回事,然后他爹钱贵领着一群家眷从密道逃到后山。不过没多久,便被一群黑甲士兵围住了。
突围的时候人都走散了,有几个庄丁带着他往庆云县这边跑,不过路上还是被追杀,其他人都死了,只有他从山上逃下来。那时候天色已晚,城门关闭,他顺着城墙发现城北的污渠,爬进了庆云县,再后来就是遇到王然他们了。
说完之后钱宝开始哭,说想家人,尤其是祖母大人。引得铁蛋也跟着哭,王然没办法,只好给他们讲了个关于老鼠喝酒的笑话。两孩子没太明白,王然自己倒是笑得前仰后合的,也许是因为神经崩得太紧了,放松下来后,才会觉得自己还活着。
“二哥你看,那是什么?”铁蛋停了下来,手指着村口的大树大叫道。
王然顺着望去,发现这棵参天的古树上挂着什么东西,像是风铃一样,随风摇曳着。当他们慢慢走近以后,表情全都僵住了,那上面挂满了一具具的尸体。尸体的表情十分恐怖,有的眼睛瞪的老大,像要蹦出来一样,有的吐着舌头,有的连下巴也没了,狰狞的让人浑身起了一层又一层的鸡皮疙瘩。
“娘!”一声撕心裂肺的大喊,铁蛋跌跌撞撞跑到了树下,倒头便拜。“姨娘……”失去亲人的痛苦,让他整个人都变得疯癫起来,头磕得咚咚直响,直到嗓子发不出声音。
李村的人都被挂到了树上,铁蛋的表弟、表妹也在上面,瘦小的身体再没有活力,紫黑紫黑的嘴唇仿佛还在颤抖。当王然在其中看到王大嫂时,也瘫坐到了地上。想着这位朴实善良的女人多日的照顾,那种温暖、那种关爱,是王然多少年也未曾有过的感觉了。三个人哭了很久很久,直到慢慢睡去。
王然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噩梦,好不容易从梦魇中逃离,天已经泛白了。他努力抑制梦境与现实带来的恐惧,呆望了一会后,回村里寻来一把柴刀,吃力地爬上大树,将悬挂的尸体,一一放下。铁蛋、钱宝被响动惊醒,二人默默地拿起工具,在树旁挖起坑来。
许是被雨淋着了,又吓得不轻,王然觉得脑袋发沉,身体总是不自觉得打着哆嗦。刚刚掩埋好乡亲们的尸首,他便昏了过去,昏迷中又做了一个梦:梦中全是熟悉的人,都带着笑容,快乐的生活,没有苦难、没有战乱,只有幸福……
在王然昏睡的时候,铁蛋二人将其拖到一处房子里。钱宝找来许多的衣物,将王然包的严严实实的。但二人寻遍了整个村子,也未发现一粒粮食。即使附近田地里那些没成熟庄稼,也被人早早的收了去。
这两个孩子到是有办法,挖开了几处田鼠窝,寻得了不少的粮食。铁蛋还进了趟山,采了些草药和野果回来。王然在这小哥俩的照顾下,终于醒了。三人始终担心再遇到黑甲士兵,所以决定带上衣物用具,悄悄地躲进了山里。
落云峰真的很大,大到即使熟悉的人,有时也会迷路。三人现在不单单是要躲避坏人了,更多的是那些蛇虫猛兽。铁蛋具有很强的野外生存能力,在他的指导下,王然与钱宝也在逐日提高。他们下套子,布陷阱,采果子,捕鱼,食物偶尔会有短缺,但也过的不再提心吊胆了。唯一的遗憾是没有盐,他们只好忍着腥臊,喝那些猎物的血。
后来钱宝捧回来两只小鸟,它们浑身覆盖着白灰色的绒毛,不过鸟喙倒是有一点点弯曲。看着小生命,不停地鸣叫,无依无靠的样子,王然心里难受。他拦住口水直流的钱宝,合计着将它们送回去,可钱宝也说不清楚,是在哪里找的了。
小鸟长得很快,它们不喜欢吃虫子,倒是吃起肉来没够。慢慢地王然他们可以确定这两个小家伙,不是什么小鸟,应该是鹰。
这样的日子一天一天过去,快乐又回到孩子们的脸上。他们徘徊在密林与山谷之间,在这里成长,在这里磨炼着毅力、品质。比起许多年后那些腥风血雨的日子,王然甚是怀念这段无忧无虑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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