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米瓜想死很久了。
二
他小学四年级的时候第一次到学校的顶楼上课。下课之后同学们都走了，米瓜一个人站在顶楼向下看，第一次有种想跳下去的冲动。这次尝试没有成功。当他手脚并用地怕防护栏杆的时候被路过的老师抱了下来。
米瓜不知道为什么那一周的班会课班主任老师讲了很多诸如“生命”“健康”之类的东西，而不是接着给他们放电影。
米瓜听说在这一集里哈利·波特会打赢伏地魔，白白高兴了好久。
三
米瓜知道人会死是在五年级。愚人节那天米瓜的外婆死了，米瓜不懂什么意思。做了五个小时的车回到老家，米瓜第一件事就是冲进大门大叫“外婆”。可是外婆没有拄着拐杖出来拥抱她，而是穿着鲜红的睡衣躺在客厅中间。
米瓜没有见过外婆的这件睡衣。他觉得它美得有些诡异。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周围那么吵，可是外婆睡得那么香。接下来的四天，外婆都在睡觉。“外婆也许很累了，”米瓜想，“我不能吵醒她。”
于是米瓜安安静静的看书，他不知道妈妈为什么哭。
米瓜盼望着外婆睡醒，给他做他喜欢的鸡蛋饼。
米瓜从来是个很懂事的孩子。
第五天米瓜和很多不认识的亲戚去一个奇怪的地方。那里有一个大厅，外婆睡在中央的玻璃箱子里，周围摆了一盆又一盆的花。一个穿黑西装的叔叔讲了很久的话，然后外婆被米瓜不认识的四个男人抬了起来。
米瓜不知道为什么他们要这样对外婆。他跑到为首的那个男人面前，挡住了不让他走。男人很不耐烦地手一挥，米瓜向后倒在水泥地上。
后脑勺着地。
后来大家都说米瓜捡回一条命，米瓜听不懂。大家说这话的时候拍拍胸口，于是米瓜也拍胸口。
四
六年级的时候米瓜看了一本很奇怪的名叫《天蓝色的彼岸》的书，他大受震撼。主人公在死后见到了自己的太爷爷、奶奶、外公，甚至还有不少名人。米瓜很向往那里，于是骑车在马路上飞驰，想和书里的主角一样，被汽车一撞就到达天蓝色的彼岸。
最终还是没有成功。米瓜被一个警察带回了家。
五
米瓜初一的上半年，妈妈得了癌症。米瓜知道那是一种很严重的病，能活下来的人很少。米瓜不忍心看妈妈疼得咬牙切齿，就把手递给了妈妈，被攥的生疼，但是米瓜没有抽回手。他知道妈妈比自己更疼。米瓜想到妈妈经常说的话：“妈妈最大的愿望就是你学习好。”
米瓜想实现妈妈的这个愿望。他怕来不及。于是他拼命的学习。他考了班级第一，年级第一，全校第一。每次给妈妈报成绩，妈妈的神情好像折磨她的病魔在那一瞬间离她远去。
夜深人静的时候，米瓜会想，如果妈妈死了，自己也到天蓝色的彼岸去。
每到这时，米瓜就变得很想外婆，特别特别想。
米瓜终究没有见到外婆，因为他期末考试考年级第一的那个晚上，妈妈出院了。
米瓜幸福的哭了。那天晚上米瓜没有想外婆。
六
不久米瓜进入了叛逆期，跋扈而张扬。他经常和妈妈顶嘴，把房门摔得砰砰响。直到一天爸爸告诉他，妈妈不能生气，否则病可能会复发。米瓜愣住了。
那天晚上米瓜也没有想外婆。他一遍又一遍地抽自己的耳光，抽到没力气了，又用圆规狠命扎自己。米瓜全身都是血，他没有睡觉，站在窗前。血在他身上结块。
第二天早上爸爸说米瓜好像胖了。米瓜笑笑。
他觉得自己不配当一个儿子。
他觉得自己不配做人。
七
米瓜许多次爬上天台，又下来。
他是个懦夫，他没有勇气去死。
还有一个原因是，秋天故乡的晚霞真漂亮，米瓜忘记带他的相机了。
八
上了高中之后，米瓜的理科变得很差。由于住校，没人管他，米瓜经常整夜整夜地不睡觉，刷题，看网课的回放。每当累的时候，他就下死力气掐自己，猛击自己的脑门。
他感觉不到疼痛，因为他想到妈妈苍白的，疲惫的，
失望的眼神。
九
妈妈给予了米瓜生命，米瓜不知道还能如何报答她。
于是他不要命地学习。
“在妈妈感到满意之前，我不能死。”米瓜想。
虽然他恨自己，无时不刻不想结束自己的生命。
但是他爱妈妈。他要不断提升自己，让自己变得很厉害。
他想看到妈妈欣慰地笑。
十
所以米瓜每天都看日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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