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朝歌
小说简介：
M国总统艾马巴对中国科幻作家的小说《三体》十分着迷。M国中央情报局根据总统的指令，组织众多的科学家和社会问题专家对《三体》小说所讨论和涉及的科学问题、社会学问题、道德伦理学和人类生存问题进行详细的讨论和听证。
最终出炉的中央情报局秘密档案——《三体》报告，对人类最为关注的三大终极问题做出了评估和结论。
这三大终极问题是：宇宙是什么？人类从哪里来？人类向何处去？……
第一章：女情报官乔伊斯-刘（续）
（前文概述：中央情报局的情报官乔伊斯小姐，凭借着自己的专业知识和敏锐的洞察力，从一则不为人注意的新闻中发现了可能发生事情的蛛丝马迹……）
三天以后，乔伊斯被她在情报处的上司吉莲女士约见。吉莲女士年过五十，干练而严谨。她坐在乔伊斯的对面，目光灼灼地盯着她看，好象要从乔伊斯的脸上找出同以往不一样的地方。
这是吉莲特有的行事风格，她喜欢用这样一种方式同她的下属较量，从中窥探出下属的内心世界。
乔伊斯用柔和的目光迎着她，表现得淡定而自然。
她们的目光就这样在凝滞的空气中交织了十秒或是十五秒。吉莲最后笑笑说：“你赢了！”把目光收了回来。
吉莲取出一份文件，放在乔伊斯面前，示意她阅读。乔伊斯注意到文件的左上角标注着“机密”字样。
这是一份会谈纪要，正是三天前总统约见中情局长和他的副手时的谈话内容。
乔伊斯快速地浏览了一遍。内容大致是这样：
总统在看过科幻小说《三体》之后，担心未来可能出现外星人入侵地球的悲剧，提出了他的一些思考和应对想法，要求中情局组织国内各个领域最优秀的专家，对《三体》中外星文明所表现出的超越人类的智慧和技能做出全面的评估，并能提出具体的预警方案和战略规划。
乔伊斯确认已经记住了全部要点，把文件还给了吉莲。
吉莲说道：“如你所知，总统先生关注一切可能发生的危及国家安全和世界和平的事……”
她突然停下来，表情有些奇怪地看了看乔伊斯，换了一个话题：
“《三体》这部小说，你读过吗？”
乔伊斯摇了摇头：“很抱歉，我还没有来得及读。报道中说，总统本人好象也是从出版社要的手稿阅读的。”
“嗯，”吉莲自顾自地说下去：“我倒是有些奇怪！把世界和人性写得那么丑陋和阴暗，这样的作者我还是头一次遇到。可令我更奇怪的是，总统本人怎么会对这样一本书这么来劲！”
“把世界和人性写得丑陋和阴暗？”乔伊斯轻轻地问了一句，语气里透露出自己的惊讶。
“你见过这样的科学家或是作家吗？”吉莲问道：“在公开的场合，在有成千上万观众关注的节目中，冷血而淡定地讨论，可以在什么样特定的情况下，心安理得地、毫无罪恶感地去吃坐在自己对面的，正在同自己讨论问题的同伴，去吃人的吗？”
“会有这种事？！”尽管乔伊斯有着极强的克制力和淡定的心态，还是被吉莲的这番话惊得花容失色！她对吉莲所说的内容难以置信，反问了一句：
“或许是有人在恶作剧吧！针对这本书和作者？——您确认您刚才所说的这些有翔实的出处和来源吗？”
吉莲冷冷地笑笑，说：“我倒是希望有人这样恶作剧，可惜不是。你稍后会看到这些内容的。”
“我会去看这些内容？为什么？”乔伊斯忍不住问了一句。
吉莲没有回应乔伊斯，继续说道：“你有大约一周的时间，去熟悉《三体》这本书里的内容，以及公开资讯里一切同《三体》有关的文字。当然，也包括作者的相应资讯，他的观点，他的思考，他的设想，以及……他的伦理道德标准和底线。”
吉莲冷峻的目光又同乔伊斯的目光交织在一起。停顿了片刻，她一字一句清晰地补充说道：
“因为情报处已经接到指令，参与总统提出的专家讨论和听证，你是其中的一员……”
乔伊斯在驱车离开中情局大楼的时候，脑海里还在浮现着吉莲以厌恶的表情所描述的《三体》作者在公众场合里讨论吃人的问题。
她还是有些难以置信，她觉得假如《三体》作者真的这样说了，也应该是有相应的前提和假设。当然也存在另外一种可能，就是吉莲做为 M国人，对中文的表述方式理解上存在着一定的偏差。
乔伊斯回到住处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到网上检索吉莲女士所说的关于“吃人”的内容。
但她最先检索到的却是《三体》作者关于宇宙中是否有共同道德准则的宣言。这是作者在《三体》小说的后记中写的：
…………
“人之初，性本善”之说在人类世界都很可疑，放之宇宙更不可能皆准。
要回答宇宙道德的问题，只有通过科学的理性思维才能让人信服。
我认为零道德的文明宇宙完全可能存在，有道德的人类文明如何在这样一个宇宙中生存？这就是我写《地球往事》的初衷。
…………
乔伊斯在看到文中“零道德的文明”这个词的时候，一霎间怀疑是不是自己的眼睛出了毛病。
这个世界上还存在“零道德的文明”？这可真是闻所未闻、想都不敢想的概念！
文明是什么？文明本身就不就是以伦理道德为基础的各种人际关系和价值体系吗？
假如说“零道德的文明”成立的话，那岂不是说这个世界上存在着不是人的“人”吗！
是自己对文明这个词的概念理解得有误吗？
乔伊斯努力使自己静下心来，在网上开始检索。她打出“文明”这个词，点击得到了下面的答案：
…………
文明，是历史以来沉淀下来的，有益增强人类对客观世界的适应和认知、符合人类精神追求、能被绝大多数人认可和接受的人文精神、发明创造以及公序良俗的总和。
文明是使人类脱离野蛮状态的所有社会行为和自然行为构成的集合，这些集合至少包括了以下要素：家族观念、工具、语言、文字、信仰、宗教观念、法律、城邦和国家等等。
文明特指人类所创造的精神财富，如文学、艺术、教育、科学，文明涵盖了人与人、人与社会、人与自然之间的关系。它的主要作用，一是追求个人道德完善；二是维护公众利益、公共秩序。
乔伊斯的心情开始变得沉重和复杂起来。她开始意识到，她即将面临的任务绝非是参与专家们的讨论和听证那么简单！
乔伊斯很快检索到了吉莲女士所说的作者在公开场合讨论“吃人”的文章。
这篇文章的标题是《为什么人类还值得拯救？》，副标题是 ——刘慈欣 VS 江晓原。原文刊登在《新发现》杂志2007年第11期。
文章的开篇是这样写的：
2007年8月26日，闲适的夜晚，在女诗人翟永明开办的“白夜”酒吧，《新发现》编辑部邀请到前来成都参加“2007中国（成都）国际科幻?奇幻大会”的两位嘉宾：著名科幻作家刘慈欣，以及近年经常发表科幻评论的上海交通大学教授江晓原，就我们共同的疑惑，就科幻、科学主义、科学与人文的关系等问题进行了一场面对面思想交锋的精彩对谈。
其中公开讨论“吃人”那部分内容是在文章的后半部分，原文是这样的：
……
刘慈欣：可以简化世界图景，做个思想实验。假如人类世界只剩你我她了，我们三个携带着人类文明的一切。而咱俩必须吃了她才能生存下去，你吃吗？（本文作者注：这里的“她”，是指参与讨论的《新发现》编辑部女主持。）
江晓原：我不吃。
刘慈欣：可是宇宙的全部文明都集中在咱俩手上，莎士比亚、爱因斯坦、歌德……不吃的话，这些文明就要随着你这个不负责任的举动完全湮灭了。要知道宇宙是很冷酷的，如果我们都消失了，一片黑暗，这当中没有人性不人性。现在选择不人性，而在将来，人性才有可能得到机会重新萌发。
江晓原：吃，还是不吃，这个问题不是科学能够解决的。我觉得不吃比选择吃更负责任。如果吃，就是把人性丢失了。人类经过漫长的进化，才有了今天的这点人性，我不能就这样丢失了。我要我们三个人一起奋斗，看看有没有机会生存下去。
刘慈欣：我们假设的前提就是要么我俩活，要么三人一起灭亡……
江晓原：……在你刚才设想的场景中，我们吃了她就丢失了人性，一个丢失了人性的人类，就已经自绝于莎士比亚、爱因斯坦、歌德……，还有什么拯救的必要？
一个科学主义者，可能是通过计算“我们还有多少水、还有多少氧气”得出这样的判断。但文学或许提供了更好的选择。我很小的时候读拜伦的长诗《唐璜》，里面就有一个相似的场景：几个人受困在船上，用抓阄来决定把谁吃掉，但是唐璜坚决不肯吃。还好他没有吃，因为吃人的人都中毒死了。当时我就很感动，决定以后遇到这样的情况，我一定不吃人。吃人会不会中毒我不知道，但拜伦的意思是让我们不要丢失人性。
刘慈欣：……你选择的是人性，而我选择的是生存，读者认同了我的这种选择。套用康德的一句话：敬畏头顶的星空，但对心中的道德不以为然。
当乔伊斯看完刘慈欣最后说的一句话时，顿时感到浑身毛骨悚然……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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