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佩服母亲,是因为一句话。
那年母亲割了许多芦苇,做扫把,我拿去市场上卖了不少。我刚学会加减法,每卖一把扫把,收钱找钱,对我而言,比传说中的考试还要紧张。我不想大人们看出我是一个小孩,刚六岁。快到过年的时候,她拿出两把,说这两把好轻巧,卖给别人不实诚,留着明年自己家用。
我瞪着眼睛,看了母亲许久。我觉得一周很漫长。姐姐只有周末才回家,我们会把积攒一周的好吃的,留着等她一起分享。几块饼干,几颗糖,或是几只苹果。
一个月以后的事,我想都不敢想,何况一年!母亲实在伟大,能想到明年用的扫把。
新年快到的时候,我每天五点被母亲叫起床,穿无数的衣服,穿得我脖子都不能灵活地转动。天很黑,我实在迷糊得很,有时候母亲干脆背着我,急匆匆地往食堂赶。
那是职工食堂,春节很多单身汉都在食堂过年。母亲在食堂帮忙干活,她每天三点钟起来洗菜,五点钟赶回家背我,然后开始卖早点。我在食堂学会剥花生米,扫地抹灰,搬椅子凳子。除夕夜里,我还学会了在上百人的大宴席上说祝酒词。
那是我印象里最冷的冬天,下了很厚很厚的雪。后来的冬天似乎渐渐不冷了,我也再也没有穿过那么多衣服。
母亲用那年赚的钱,托人从上海城隍庙给我买了一方砚台。读小学后,第一篇获奖的作文,就是写母亲做的扫把。整个小学,因为书法和作文,我拿了数不清的奖品,后来渐渐还有了稿费。
那个新年的温暖,每一年冬天都会再想起。
其实,我那时没有真正的学会把地扫干净,十几岁在家,都是我扫一遍,母亲再扫一遍。但那次的祝酒词,我一定很成功。后来许多年,每一次登台讲话,我都能感觉到心底有无数的温暖在涌动。
那个六岁的孩子,真的以为,她在除夕宴的祝福对上百人很重要,很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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