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片来自网络

20岁时你让我13个小时全程站到终点，我坚挺的腰杆会告诉你什么叫全程无尿点一站到底。

无奈30岁去北京买到的是一张站票，自认为将会重现往日雌风，现实中却只能无奈向岁月低头。

1.

天了噜，T146次火车车厢上居然有这么多人是站票，哪儿都是人。我以为只有春节期间才是这样，没想到平时这趟车生意也这么好。

还好我提前做了点功课。

大沿草帽、素颜、牛仔裤长袖外套，内穿白色宽松款长T恤，还有一个糖果枕头般大小的便携式睡袋。大夏天的这么穿似乎太多了些，其实这身打扮浓缩了我多年乘火车的经验。

草帽可以遮住入睡时不由分说不由己心的销魂表情，防止好奇心强烈人士拍照发网上（这年头，防火防盗防偷拍）。草帽神器的好处是你可以低头屏蔽来自陌生人投来的各种眼神，帽檐下的那片自由天地就是我思绪驰骋的原产地。素颜是为了减轻一路上补妆的体力负担，狭窄空间里任何细小动作都会被放大，活动难度升级。牛仔裤和长袖外套甚至是薄款小盖被是必备单品，因为火车上中央控温的空调一般温度都过低。糖果枕头般大小的便携式睡袋是为了给我垫垫腰，年纪大了，腰身不好需要装备保护。宽松长T是为了方便活动，伸伸懒腰时不会露出尴尬部位，免得伸手放个行李都走光，实不相瞒，火车上我亲眼目睹到的就有多起类似事故频发，真的辣眼睛。

有的人就没我这么有经验，结果是只能熬过去。一女士穿着清凉，上身短袖，下身短裙。但在火车上这么穿实在太吃亏，找半天才找到一片欧根纱材质的纱巾包裹住膝盖和小腿。每过五分钟要重新整理下滑落的纱巾，人还是冻得瑟瑟发抖。我的小被子太窄短，不然分她半截来自人类关怀研究所所长的温暖。

2.

上车后才站立一个多小时，我就有点撑不住。平时在家葛优躺惯了的我，根本抵挡不住实战场景中的挑战。还好碰到一对有爱的母女，妈妈坐过道左边，女儿坐过道那边。站了半个多小时，不争气的屁股忍不住贴在妈妈座位边上，这位妈妈看出我的窘迫，不做声地匀了更多点的边角位置出来，我内心无比感激。小女孩怎么都睡不着，五分裤露出小腿不停搓着腿，一看就很凉。我从背包翻出我闺女出生时用的小包被给她把小腿裹上，她立刻不颤，我看着心里也踏实多了。

一个人过来，我把两腿一并往一边偏低些，降低他们越过的难度，别谢，这是双赢。又来一个人，行，我再挪挪。再来一个人，我懒得动了，保持姿势直接低声说：加油，跨过去，你行的！”然后让人惊讶的是，不管是大人还是小孩，一个比一个身手矫健。

一位年轻小伙探索前行时，发现某位乘客一条小腿横跨过道两侧座位，挡在了他面前。我好奇他怎么办，只见他双手撑住过道两边的座位靠背，一跃而起，越过障碍，身影酷酷的。

此时轮到一枚男乘务员出场，热心提醒乘客们小心自己的钱包手包各种包，睡觉时以免被小偷盯上。说到这里，本来困意无限的大家伙儿，像是被医生猛地扎了一针，瞬间都打起了精神，谁都怕被小偷盯上。我总觉得这种梦幻般的开场白似曾相识，果不其然，接下来就是依据领导意思回馈广大硬卧车厢乘客时间，倾情推荐新疆酸乌梅。两包50，100四包再送一包，买不了那没多，我说只要一包。乘务员行事洒脱，不拘小节：“行，25一包卖你了。”

对面带两孙的老奶奶只看不说。最后男乘务员提着两包余货就在这节车厢来回了好几趟，“最后两包，卖完下班。”讲真，我真有再买一包的冲动，只为他早点下班，不要在车厢里来回晃悠了。此时，观望多时的老奶奶出手了。男乘务员想快速出货：“两包拿走便宜卖你了。”老奶奶脸一扬：“我吃不完那么多，就要一包。让你早点下班，便宜点吧，20我拿了。”

低于早前的卖价，男乘务员怕其他老客户怼上他，默不作声给老奶奶递过去一包，并趁机转移了话题以免老者继续嘀咕价格。早知道如此，就应该等到最后清仓时再出手，我立刻后悔自己当时急不可耐。事已至此，多想无益。看他货已清空，我想我的好日子来了，可以稳稳地坐在走道没人打扰。谁知，不到五分钟他手里又抱着好几包新疆酸乌梅朝我走来，说好的最后两包呢？人与人之间的基本的信任去哪儿了？都特么是套路。睡了一晚，第二天醒来，喂，我的新疆酸乌梅去哪儿了？

3.

看着坐在过道已经变成N字形的我，一位大妈往身后指，那儿有个座。我知道那个空座肯定会有新的主人，想做罢，可还是忍不住站起来朝大妈所指的方向走去。不管了，我先坐下来养精蓄锐，幻想着等到它的主人到时，老娘又活蹦乱跳再让座也不迟。我默数1秒、2秒、3秒......流动的人影突然有一个定在了我面前，我能透过草帽纹理的空隙看到这个身影。有点恼，又有点无可奈何，我知道此座主人驾到，极其不情愿地站起来忍不住开玩笑地抱怨：“我坐下来还不到50秒你就来了。”抬头越过帽檐才看清眼前的这个人，男，一米七八，戴一副眼镜，清瘦的样子，眼神平和。

“没事，我可以和你换着坐。”没想到他会这么一说，我立刻不好意思起来。这是人家购买的专属座位，我有什么理由跟人家换着坐呢？我说谢谢不用了，立刻碎步滚粗，意欲回到我原来的小天地，谁料竟有了新主人占领。我只能在临近的一处位置蹲了下来，顺便又换回了之前的N字形坐姿，腰后垫着我的糖果小睡袋，以便能舒服点。

不知坐了多久的车，那么一瞬间突然想起这个好心人，回头再看时，座位上的人已是另外一个陌生面孔。

就是刹那间心中涌出一股遗憾，为什么我不答应人家呢，也许聊聊还可以学习点什么，那个人看上去很有涵养的样子。

4.

彼时，我草帽扣头低着装睡，只为路过的人不要太放肆地打扰我，你们要过去直接跨过，我真的完全不介意，你锻炼了腿脚，我保持了我舒服的姿势。突然，眼前的一个响指咚到了我，那一刹那自感好像韩剧里被高富帅装作不经意救赎的女主角。抬头一看是个小伙子，让我去坐他同伴的位置，此时腰酸得不行，管他矜持长啥样，还有谨慎重几许，以及老妈叮嘱的不要和陌生人说话，此时我只想拯救我的腰。小伙子26岁，热心快肠，以为我是大学生妹子，所以趁同伴去上厕所时让我去坐会儿。我惨兮兮的伪学生样外表又一次引起了好心人的恻隐之心，请容我内心得瑟一番，这样的机会将来不会很多，暗爽一次少一次。

聊了很久，得知对方来自江西新余，从事医疗器械行业，和同伴一起去北京出差。谁知不知不觉我怎么就睡着了，也搞不清剩下的一个座位两个人是怎么分配的，醒来后身体好像是被透过车窗的阳光唤醒的，心情无比舒畅。伸一个懒腰，却一不小心惊动了旁边座位上的小伙子，他睁开眼时我立刻无比愧疚，双眼通红，我哎呀一声，他故作没事，说一晚上没睡。我赶紧站起来让他睡靠窗的位置，那边头和腰能有物体支撑着会睡得舒服点。很多像我一样没有座位的人却没有我这么幸运，看着这位仁兄，心生感恩。

依稀记得中间有这么一出。我坐上了这位小伙子的爱心座位后，他同事正好在车厢连接处抽烟，身旁那个座就空了出来。我看到旁边一个大叔杵着在，热情邀请他过来坐坐歇一下，没想到大叔冷漠脸回：我有座位，坐着太累了，我站站。我内心有一种稀有马种飞奔而过，对于一个没有买到票的人来说，有人愿意分享座位已经是恩赐，这位大叔却有座嫌坐得太累了，让我们这些站票屌丝情何以堪？

5.

有个小伙子特意将手机横屏朝外，这样旁边其他人都能看到。看到有趣片段时，若干陌生人不约而同地哄笑起来，车厢里好像多了很多生气。我想起剽悍一只猫倡导的利他、共享精神，没想到在这里也看到鲜活实例。

早上去卫生间处洗漱，那里挤满了人，我这才知道买了站票的更多人原来都到这里了。

N字形卷缩在洗手台上的小伙子，脸上只有无限疲惫；地上用行李箱和报纸占地盘的大叔只能坐着不能躺着，就那么趴着行李打盹儿；还有不顾形象躺在报纸上睡着的中年大叔，双臂环胸呈S形躺在地上。

10点左右，快到北京西站了。我不顾身边人的好奇眼神，站在洗手台前面给自己简单地画了个妆，涂个打底，扫点眼影，画个眉毛，点上口红，看着镜子中好像突然变样的自己，我弱弱地微微一笑。

报站的女声响起，北京站到了，很多人收拾好行李，有的整理了下仪容仪表，排着队缓缓地走向出口。

那些和我一样站到终点的乘客，我顺着一个个看过去，他们脸上的倦怠神情似乎都不见了，留下的是和这个城市同步的振作面貌。

出站后，没人知道，我们是一路站过来的。

北京，只看得到我们光亮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