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里的大姨丈六十九岁,这年他开个摩托几次差点自己去撞大货车。于是逢圩日选了个算命摊位,花二十块钱给自己算了个八字。
具体生辰他忘了,只报了哪一年生。 算命先生眼睛不好,一双包子眼里,眯逢中只见眼白。一说话眼皮子一翻,似有节奏。今年有步跳啊,算命先生边说着再摸了摸大姨丈的手掌,摸摸下巴处稀疏的胡须到,不过,要是这步跳得过去,你能活到八十。
大姨丈抖索着把卖菜的一叠零钱掏出来,沾着口水数了又数,才递给算命先生。他没再听什么化解之法,听说那还得再掏几百块钱。他本是个连肉都不舍得多买的人,要不是觉得最近运气特不好,还真不来丢冤枉钱呢。
大姨丈儿子河边的房子盖到五楼,这一天送钢筋来,他对着卖钢筋的老板送的新日历,掐指一算,道,今天日子不太好。工地上的人一听,也就笑着答,哪个日子没人结婚盖房子噢。
村里沸腾了,先是大声嚷嚷,后来了几辆警车。
我闲来不爱凑热闹。直到下午,才听大哥说大姨丈没有了。好好的人,怎么可能,别瞎说。我告诫他。
群里传疯了。他指指手机。说是从他儿子正新建的楼上掉了下来。
那你也先别说,快去看看。
闻言,大哥风风火火就去了。他过去后帮忙搭棚子,回来跟我说,大概是吊钢筋时有钢筋卡到顶棚那里,他背梯子去弄,一用力,那钢筋就转开了,收不住扑下来的。当场一侧肋骨,一手一脚粉碎式全断了。
啊?我有些难以置信。谁也没料到,无病无痛,虽干瘦,却还很能干,好端端一个人就这么走了。
大姨和我婆婆一个是娘家大伯的女儿,一个是叔家女儿。为了回娘家有伴,而同嫁到一个村里。据说姊妹嫁同村是不宜的,但是大姨两儿子,婆婆也两儿子。多少年里,她们变成了表面姐姐妹妹和和睦睦。背地里却有许多利益上的明争暗斗。
比如我们前些年盖的新房子,本来是马路边的三分高坡田,里边是大姨家的六分田。我们在外边,他们在里头。婆婆找大姨他们打商量,说看看能不能凑整块再划分,前边可以留宽些。
大姨丈家,大姨作主。婆婆家,婆婆作主。姊妹相谈,各有打算。谁都不愿相让。
婆婆家是三分地,外边另一段的三分地是伯父的。大姨说,只一条,你们把伯父家的三分地买了,再来谈。到时候,四兄弟一人盖一间。才算匀称。
可是伯父自己也要盖房,他的地哪里都卖,邻河不肯。
没办法的情况下,我们只好往小了盖。动工挖平以后,婆婆和我们还去找了大姨一家,他们仍旧坚持那条件。认为我们盖不下房子,因为规划上可能离河得十五米,未来会修延河大道。
地基的土地使用证批复也多次受阻,村里居然二十几人联名去告,去卡。婆婆找了多个部门的一把手,费尽千辛万苦才跑下来。
村里这种见不得人好,你建房不服气,他建房不服气,这种情况太多太多了。大姨丈的大儿子娶的是隔壁村干部的妹妹,很多神操作都和他们有关。只是表面不说破,暗地里使绊子,就看谁的关系硬。
我们这建好后,伯父也开建,大姨家那被前排挡住的六分地就换给了伯父。他们家在河边花六万多另买了块地,两百多平用来盖房子。
地基打好后,遇上土地管理严年。他那地用领导的话说是在马路下面,谁都批不出来。
不同与我们,没动工,报告就递上去了。
他们刚打好的地基,就被挖机挖碾了一遍。怎么说都是有点不吉利。
大姨丈以为我们家也干了点啥,指桑骂槐,骂啊骂。
婆婆他们越在附近越不指名不道姓的骂得狠。
姐夫,你家建房子是好事,地基挖了就挖了,程序跑下来,接着建就是,骂人也无济于事。人心隔肚皮的,你猜谁,不一定是。我们不做亏心事心安,任天怎么安排来。婆婆听骂也是烦恼,就劝他息声回去。
大姨丈的大儿子和儿媳妇在城里开饮食店,大儿媳长得不漂亮人也不高。但爱说爱笑,很会待人接物,会说话也会做人,十几年间已经是很有钱了。二儿子随妻子娘家在外办铸造厂,财大气粗,更是高人几分。
婆婆就经常说,我们没钱是没钱,可是不问谁借点,不到谁家吃顿,就行了。人家富人家的,我穷但我不眼红。
那些话里的话,来来往往。
我知道大姨丈和大姨,同婆婆公公一样,没享过儿子的福。即使儿子们有钱拿给他们,也不舍得花。大姨丈一年到头的打工,工地没事,回村里挖地种菜卖菜。大姨呢,六十多的人一千五一月还在做环卫扫大街。
儿子们给多少,都不如自己能挣。抠抠索索,勤俭节约,忙忙碌碌的过,不知道的就过完了一辈子。
一想像断骨的疼,我的寒毛就立起来。鸡皮疙瘩也冒出来。
人们一直在讨论他,他说今年村里去了四个,不会再有了吧。
他们回答说:这谁知道。
那场面就像无心的人问狐狸精,空心菜能活,无心的人能活吗?
我问他们,你们为啥不答,没有(啥事)是好事?不落叶的植物叫做柏。树是能活千年的。
恩怨尽消。我们都落了泪。几度惋惜。
深觉人间短暂,应该多多行善。最好佛系一些,看开看淡,花开花落,云卷云舒,刹那芳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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