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到迷处要觉,觉则不迷。
圣人不待觉而自不迷。
化神地位,连觉也加不上。觉无可觉,化无可化,方是极至。
神化于善,现善境;神化于恶,现恶境。寂然不动,静之至也,不惟恶无着处,并善亦无着处。
一切梦境,皆神之变现。念头不起,则神存无梦;起而不杂,则神清梦清。
念头一起,即梦所以为善、为恶之真,毫发不掩。
人之念无所不到,人之神无息不运。故人之梦生平所未见之境、所未为之事,无不亲历之。危矣哉!险矣哉!
作圣紧要处,要念不动、神不染。神染则念动,念动则境现。
不要求静,求静便不静;不要不起妄念,要不起妄念,就是妄念。
天地无一息不化神,人身无一息不化神,万物无一息不化神,不化神则死矣。本然之体原是化神底,止为滞于形气之私,则不化神。今日用功复还其先天化神本体,方是学问,于人性上何曾添得毫末?
后世以化神为绝德、为奇特,不知化神只家常茶饭,平平庸庸,无一息离得人者。下根凡夫,自朝至暮、自夜达旦不同于圣人者,只为一个不化、不神;上根圣人,自朝至暮、自夜达旦也无甚异于凡夫处,只为一个无不化、无不神。反转来,凡夫本是圣人,圣人亦是凡夫。
“鸢飞戾天,鱼跃于渊。”问之鸢鱼,鸢鱼莫知其然而然也。此非鸢鱼之化神乎?塞上塞下,都是这个性体,止此一个化神。人动不动以化神让之圣人,宁不以此化神让之鸢鱼乎?不如圣人,固已负乎为人矣;不如鸢鱼,不更负乎为人乎?如之何以化神为绝德,不敢于人门下手时认取也!
下根凡夫也有一息化神、一事化神,只不能如圣人息息化神、事事化神。
乙卯年,予在南阳村中见一秀才,一面说话,一面折帖,一面写字,从容自然,神全不动。
又在南阳见一牛屠回回,舞刀割肉,都是一派神行。我忽观见,心无窒碍,口不能言。
又我一日写字,揭开砚盖,池中水满,通身融溢,妙不容言。
又壬戌年,于崇明见一武弁散饷银,他坐其上,看弹天平,雍容自适,毫无碍滞。然此等气象,在彼莫知莫觉中盎溢出来,不过顷刻星现,才有端倪之断续可寻。惟丽虚夫子,从晨至夜达旦,性体浑论,机缄绵密,沕穆即舒安,舒安即汤穆,始终莫测,越看越不尽,越看越难名。
三十日,李子门人王尔缉心敬偕温中芬、张择善来会,行相见礼。时已晚矣,少顷,宴坐于祠之前庭。尔缉询丽虚夫子。甲仁曰:某见时,夫子已五十二矣,彼时不知不觉;历十七年,始信夫子之入化。又越六年己未,自山东来谒,而夫子已梦奠八年。”尔缉又叩丽虚夫子之学。甲仁曰:“予时年少,梦梦然不知此事为何事,但每见夫子后觉得身心轻安,有手舞足蹈不能言之妙。见三年后,于顺治十六年己亥归蜀。虽在尘俗扰攘中,偶然念及,此机又复恍恍萌动,但易得间断。又越十五年癸丑,寓南阳镇平训蒙,摄静昼夜体验将及三载➊。一日,焕然无疑,默自证曰:‘刘夫子十八年前已入化矣,何元神、元理彻首彻尾如斯也!’于是每遇杂念妄想发作时,直一提起,便就正念炯炯,群邪销亡,此夫子入我之深者。平日不见他读学,或是无人问着他,遂不露,亦未可知;然只见夫子浑浑沦沦今象,便令人神游于邃古淳庞之界,相忘于沕穆函盖之中。夫子之学,甲仁恶得而知之!所以日来与令师先生言,令师始则疑,继则惊,不觉拍案大叫曰:‘我闻某言刘夫子,如梦矣。’又曰:‘我如在齐,不知肉味了。’又曰:‘我如神游华胥了。’”
➊《忧患日录》(卷七)载:“下手便做底是神化事,然神化实不可以力为也。今日用功,正以力为其不可力为者。此予癸丑在河南所证者,戊辰夏得耻庵书,与予吻合。”由此可知,“三载”疑为“三月”或“三旬”。
康节、白沙也近乎化,但带玩弄意。只一玩弄,便不能化。
此理见透,越要小心。直一个老老实实,便无纤毫走作;稍涉玩弄,反亵了天理。
丽虚刘子之化,直是一个诚到至处,老老实实,无纤毫做作,则化矣。
人不老实,全是虚假;既是虚假,则丝丝毫毫都犯做作;既犯做作,则起起灭灭、沾黏胶滞,安能入化?惟其不化,着了方所,所以不神。老实无假之人,任天而动,浑沦流行,不犯造作,有何痕迹?空空洞洞,如何不化?化则无方,思测所到,如何不神?
人化神,则性全天全,始克尽乎人道。
化神即在当下识取,如何视为悬虚要眇之绝德!
圣人化神,凡夫不化不神。只一反掌间,凡夫便是圣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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