磨剑记（三）
5，小劫
武当天倚峰绝顶一平台上，林青芒、薛绿萼在师傅指导下练武。一对丹顶鹤上下飞舞助兴，一只通体雪白的小猿跳上跳下，也凑热闹。跨鹤先生丹阳子施肩吾，负手站着，似不经心，但弟子略有不足，立即准确指出。学习的安排是单日拳、掌、轻功、气功，双日各种兵器、暗器。他们每天绝早起来，走动洒扫漱洗后，要读书三个时辰，略略进食，午时正到平台练武。十八般兵器一一练过，最后才是剑。武当是一剑派，自然以练剑当家。绿萼绿衣绿裤，头缠绿巾，足登小蛮靴，腰系板带，极为利落，只有一对绿宝石耳环叮当乱晃。她右手长剑，左手女儿短剑，舞得风雨不透。丹阳子突然抛起12枚山果，三枚上中下迎面打去，其他的四面八方，天女散花一般。绿萼一声娇叱，漫天剑影，突然化作一娇怯怯女儿，脆生生立在当地。施丹阳哈哈大笑：‘萼儿大进，刺中十果。’绿萼走到师傅旁边，拉着衣袖：晚上给我什么好吃的？丹阳子：‘今晚翠桃，你多吃3枚。’
青芒的剑风，要刚强凌厉得多，动作徐缓一些，但力透剑尖，收发自如，施丹阳点头。随用12山果打在石岩上，青芒连人带剑，化作一道青光扑向石壁，旋即借力跃回，站在当地，渊停岳恃，纹丝不动。青芒调皮，丹阳子对他要严格些，评说：‘十二剑俱中，山果正中刺开，并在壁上留下剑痕。但剑痕深浅不一，深者5寸，浅者不足 4 寸，这离你的“青芒无芒，神蕴意藏”还差得远。’二徒知师傅神目如电，不必近观，纤微之事收入眼底。下面青芒绿萼对练，剑影霍霍，冷气森森，你攻我守，我攻你防，相对猛攻，电光石火。丹阳击掌，两人收剑。绿萼似觉曾有劲风划过，见青芒一脸坏笑，一摸，右耳耳环不见。跑道师父面前拉着衣袖乱晃：‘不来了，不来了，小师哥把我耳环割去了。’青芒忙上前笑辩：小师妹这几天总想念大师兄，不好好做功课，弟子给她点教训。原来，在收剑时，青芒运内力使剑风削去绿萼耳环，随剑而下，捏在手中。绿萼说：‘师傅，不行，小师哥太坏，大师哥走了他就欺负我。’丹阳子笑道：‘是不是大师哥在你就欺负他？’青芒：‘师傅明鉴。’绿萼叫了起来：‘不行，不行，师父偏心眼，罚小师哥多挑水’。丹阳说：‘好，青芒欺负师妹，罚今晚多挑十担水。’绿萼：‘不行，二十担。’丹阳说：‘好，二十担，正好明天有客人来。’
青芒说：‘明天师傅大寿，我和师妹还要下山买寿礼呢。’丹阳说：‘寿礼无须，为师生日，哪次不是吃碗面条应景。倒是明天有客人，需要采办一点东西，顺便雇两个人来帮忙。’次日寅时，师徒分别沐浴，施丹阳穿上大红八卦道衣，青芒海青儒衫，绿萼绿衫绿裙，朱、青、绿三色交映，甚是美观。丹阳子自己是道家，但不许弟子入道，只传学业武功，而青芒已是秀才，故着儒衫，绿萼乃学官之女，家常女儿打扮。丹室中，一炉、一鼎、二几、八蒲团，青芒把纤尘不染的地上墙壁，又打扫一遍，绿萼把鼎、炉、几和蒲团擦弹得干干净净，焚起香来，氤氤氲氲，阵阵清香。施丹阳亲自把纯阳祖师吕洞宾真影取出悬挂，师徒叩首礼拜，然后打坐一个时辰。来到外厅，二徒向师父行礼祝寿，献上寿礼，除寿桃寿面外，青芒是自刻的寿星小石像，绿萼是自画的松鹤图，两者都很稚拙，丹阳子却爱不释手，哈哈大笑。绿萼说：‘师傅笑什么，我的画画有了心得，现学绣花了，明年要给师傅一件绣品呢。’丹阳说：‘越发能耐了。’一对仙鹤衔来两串红色的果子，小白猿扛来一枝长满白杏的树枝，丹阳更加高兴。绿萼说：‘师傅，该吃寿面了。’丹阳：‘稍等，客人来了。’
迎了出来，见冉冉走来二人，一是草帽长衫的中年儒者，两眼炯炯有神；另一位是褐色裙衫的妙龄绝色女郎，草帽拿在手中，当扇子摇着。施丹阳抢前拱手：‘起怆兄，圆圆嫂，远道而来，肩吾何以克当？’谢拓上前执手大笑：‘丹阳兄，叨一杯寿酒，借借福气而已。’圆圆上来福了一福：‘跨鹤先生一发潇洒了。’丹阳忙还礼：‘嫂夫人艳丽更甚，起怆兄几世修来？’说说笑笑。青芒绿萼过来行礼，谢拓定睛看着他们说：‘这两位令高足福缘深厚，不似他师兄吃苦。’圆圆拉着绿萼的手，说：‘你们大师兄两年前在苦茶小园盘桓，我们先生说他根骨之佳，志行之坚，旷古难见，我真为你们有一位这样好的师兄高兴呢。’绿萼马上觉得她亲切异常，但听了谢先生的话，很为大师哥担心。
进入大厅坐下，小白猿献上鲜果，喜得圆圆说：‘起怆，我们也应养一只灵猿。’谢拓笑说：‘哪有偌大福缘，这是仙山异种。’圆圆：‘恩，我就要。’丹阳子大笑：‘起怆兄，阃令难违，走时带一对猿婴即可。’闲谈几句，吃了寿面，圆圆以果相陪，不动烟火。丹阳子令青芒绿萼到后面吃面。二徒刚走，谢拓正色问：‘丹阳兄，三魔定会来扰么？’丹阳子苦笑：‘看似不免，他们知今日是我的小劫。’圆圆说：起怆和我，一定全力相助。’丹阳子说：‘度劫时我如同婴孩，无缚鸡之力，全仗两位了。’
青芒吃下去三大碗，说：师傅寿面，多吃多寿。绿萼只吃了一小碗，牵挂大师兄，胃口不好。青芒逗她开心：‘是不是留着肚子待会吃好的啊？你可抢不过我。’绿萼不理，洗手来到前厅。圆圆拉着绿萼的手说：到你闺房看看。绿萼欢喜，来到她的小闺房，干净简朴而精致，也有小女儿情调。她拿出一些小玩意说：‘这是大师哥给我从不同地方带来的。’有海南贝壳，漠北红柳木雕，天山小玉石，江南惠山泥人，安徽歙县的砚台，宣城的纸等等，真是来自天南地北。圆圆说：‘你大师哥待你真好啊。’绿萼高兴得满面娇霞：‘大师哥最喜欢我了。不过砚台宣纸，师傅和小师哥都有的。’圆圆：‘你爱你的大师哥吗？’绿萼：‘爱的。也爱小师哥，可他有时欺负我，所以最爱大师哥。姑姑，昨天谢先生说，大师哥有难，危险么？’圆圆：‘你大师哥身负重任，刻苦磨练，将来有大成就的。你知道你师傅今天小劫吗？’‘绿萼大惊：不知道。’圆圆柔声说：‘你师傅在20年前，受人暗算，落下隐患，每三年生日发作，运功抗毒，有两个时辰如同死去。前几次熬过去后，越来愈好。但今年，他的对头，就是江湖闻名丧胆的三魔：百兽仙尉迟豹、百禽仙公冶贞、百虫仙西门珏，要趁你师父度劫时加害。’绿萼噌地一下站起来：我去保护师傅。圆圆拉她坐下：‘你别急，我们先生和我来，就是帮忙的，怕你临时害怕或莽撞，让我同你讲一讲’。绿萼：‘谢先生和你武功很高吧？’圆圆笑说：‘我武功不高，会点障眼法；先生不会武功，只会读书种地，不过他会龟甲占卜、六壬神课。他说令师虽是凶险，却是有救的。当然了，人算不如天算，如有意外，令师让我夫妇把青芒和你带回苦茶小园，待会你站在我身边好了。’绿萼更是情急流泪：‘我与师父共存亡，同他们拼了。’圆圆没想到小小绿萼如此刚烈，只好帮她作好准备，内着劲装，把女儿短剑绑在小腿上，外面仍是衫裙吉服。来到前面，青芒显然也得到警告，圆脸上很是严峻，寸步不离站在师父身后，绿萼过去与他并肩而立。
施丹阳与谢拓若无其事，谈笑自若。快到午时，远远传来一股异音，似虎啸狮吼，声音渐大，青芒绿萼立觉心绪烦乱难受。又突起一陈鸾凤合鸣之声，初时觉得还悦耳，渐感刺心钻肺。接著，更怪异的声音响起，好像亿万蝗虫在吃庄稼的切切声。谢拓说：‘久不与道兄读书论道，今为兄读一段经典如何？’丹阳子：‘贱降之日，得闻圣语纶音，快何如之。青芒，请出红烛点起。’圆圆取出一本书展开，谢拓高声读起，却是五经中的《尚书》，最乏味的。琅琅书声一起，青芒和绿萼立感烦恶消失，一阵透心清凉。兽、禽、虫三声更戾，交缠互补，如三把尖刀飞舞进逼，琅琅书声却似一团祥光罩住。丹阳子面带微笑，似听得入神，不言不动，实已入定，全力抗毒。圆圆站在谢拓左后侧，靠着他，左手拉着他的手，右手放他肩上，内力源源不断徐徐输入。
一个时辰过去，异声忽止，读书声随之变低而未停，门外却多了三人。右首这人豹头环眼，身体矮壮，却跟着一头巨猿，抱着一件奇异兵器，虎爪狼牙短棒，两眼凶光四射。中间的是一美貌道姑，身披黑斗篷，面色惨白，旁边站着一只五彩辉煌的孔雀，金睛顾盼，极是威猛。左首是一长眉俊目宛若女子的高挑美少年，胸前绣一百脚蜈蚣。绿萼猜到，这一定是江湖三魔：百兽仙尉迟豹、百禽仙公冶贞、百虫仙西门珏。公冶贞的目光像两柄利刃射来阴凄凄地说：施肩吾，你家三姑娘来了，还不滚出来迎接吗？施、杨和胡圆圆似未听见。青芒忍不住：‘师尊大寿，何来狂人撒野？’公冶三娘说：‘小子，你大师兄被我宰在台湾花莲山下，待会三奶奶送你与他相会。’绿萼一听心中一紧，但想圆圆姑姑说他无恙，必是道姑胡说，可他们三人，小师哥和我两人，怎么对付？姑姑说有救，不知救星何来？
正在这时，远远传来极为悦耳柔和的声音：施真人，大寿也不告诉，真是拜寿不如撞寿，小妹是不速之客了。八人挑着两桌席面，簇拥着两乘小轿，下来一位丽人，宫装高髻，锦衣雪裙，腰如弱柳，貌似嫦娥，旁边一个侍女捧一长剑，朱穗垂下，轻轻飘动。她来到门边，说道：‘好狗不挡路，怎么这些禽兽把门堵了？’这就是艳名远播的美女剑客桃花仙子珍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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